進了屋,奶媽、嬤嬤早就把四阿哥帶了來。我笑著低頭幫他理好頭上的虎頭帽,又拎了拎他的衣領,這才轉過頭去,對著德妃笑說,“叫娘娘見笑了,胤禛早聽說娘娘要來的消息,鬨著要到門前候著,這外麵風大,可不敢叫他被吹著了,虧得嬤嬤好生勸著了。”
德妃隻是像個普通妃子那樣平淡地掃視了胤禛一眼,微笑著同我說話,“這正是祺妹妹心疼他呢,事事都替他考慮到了,生怕有一點委屈了他。也是我們四阿哥有福氣,能得到皇貴妃娘娘、祺妹妹這般嗬護。”話裡隻字不提她才是胤禛生母,隻拿姐姐和我說事。
見德妃對他不怎麼熱絡,胤禛也不怎麼失落。大大方方的上前給德妃見禮,口中隻稱“德母妃”。德妃也含著笑應了,又從身邊侍候的宮女那裡拿出了副白玉朱雀佩遞給他。“今兒個來,也沒怎麼準備給四阿哥的見麵禮,這是太後上回賞的小東西,勝在精致,就送了給四阿哥吧。”隻在胤禛見禮時,德妃才不著痕跡地細細打量了他幾眼。
我心下暗驚,德妃究竟是怎麼看待這個被送出的孩子的。那白玉朱雀佩,我也是知道的,乃是西藏活佛開過光,又受過七七四十九天香火熏陶,在太後千秋那日送上來做賀壽禮的。想來這玉佩乃是德妃身懷龍裔時,太後賞賜下來的。心思倒是機巧,很隱晦地表達出了自己才是生母。要是在姐姐麵前,她斷不敢這般放鬆,是欺我年紀小嗎?
不過,我沒有明確地表示出來,隻做未曾領會德妃的深意,隻打量幾眼,就做出一副吃驚的表情來。“德妃娘娘,這可使不得。按說‘長者賜,不敢辭。’隻不過,瞧著這玉佩似是太後娘娘當年賞下來給娘娘、作為懷著皇七女的賀禮的。胤禛到底年紀小,可受不了這麼貴重的禮。要我說,娘娘肯來看看他,已是我們四阿哥的福氣了。若論起禮物,倒是輕了德妃娘娘的一片心了。”
聞言,胤禛也很是乖巧地作勢要送還玉佩,德妃臉色沒怎麼變,隻是銀護甲不經意地刮了帕子一下,隨即便笑了起來。“瞧我,倒是糊塗了。也是瞧著四阿哥歡喜的有些忘形了,那就這麼著吧,我這裡有副白玉九連環,沒事的時候,四阿哥可以拿著它解解悶。四阿哥,你看好不好啊?”她低下頭去,有些憐愛地瞧了瞧胤禛,似是將決定權交給了四阿哥。
胤禛點點頭,很是不客氣地伸出手去。被我笑著點點腦門,“真是老實不客氣,連你德母妃的東西也貪了去。”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瞅瞅我,到底還是接下了玉連環。
接下來,德妃又和我聊了一會刺繡,我倆從配色聊到布局,幾乎是越聊越投機,幾盞茶的功夫,我倆就約下了改日去她那裡坐坐,好好探討下女紅手藝。
送走了德妃,我笑著應付了胤禛時不時的問話,又檢查了一會胤禛的功課,給他說了幾段論語典故。用過晚膳後,見胤禛有些犯困,嬤嬤便抱走了他回東暖閣。候在一邊的瀟笛這才上前給我細細梳洗了,卸掉臉上的妝容,又在一邊替我揉揉頭。
我微闔著眼享受這片刻的放鬆,心中卻有著厚厚的陰雲。按說,德妃之所以能上位,很有一部分是姐姐的投桃報李,以及培養幫手,不過她自己的機敏也占了一部分。看她之前的表現,也不是與我們分割的現象。那是什麼給了她膽子,敢於暗示四阿哥自己才是他的生母?
我不相信是什麼母子情深,而且德妃之前也不曾做出舉動來。而且看她反應如此神速,且早早備下了替代品。那麼,這隻能是一次試探了。試探我有沒有足夠的能耐反應過來,並且不動聲色地推回去。自然,我要是沒反應過來的話,她也不介意提前暗示兒子自己的身份。
好在我反應也不算慢,那句“長者賜,不敢辭”說的從來不是她送的東西不能推辭,而是提醒,一則,這東西乃是太後所賜,如此輕易地轉手,完全可以說她不敬。二則,四阿哥乃是玉碟上注明的姐姐的養子,乃是皇上恩典,不能反口。三則,說的乃是她當年受的姐姐的提攜,不可能將我們輕鬆甩開。
當然,我的確輕輕刺了她一下。不過,這完全是理所因當。她既然敢欺我年紀淺,我就能刺她出身的問題。雖然,在四阿哥長大後,誰是他生母根本瞞不了他,隻是他自己知道和被生母告知,那是兩碼事。德妃既做了當初的決定,就不能再反悔。
不過,看來德妃還是夠聰明的,她最後還是與我達成一致了。在這宮裡,我也算有了個有些分量,可惜要隨時提防她反口的盟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