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和關外接觸的多是一直在北方活動的段素靈,是以她並不太了解域外之物。
“是什麼東西?”她問,“阿姊關外走商見過?”
段素靈沉著臉,冷聲說道:“姑娘知道,名香龍涎乃是剖海中巨鯨腹腸,取其腸中無法消食的穢物,將之烘乾所得,而身屠油中最基本的五種原料,獲取方法與龍涎香有異曲同工之妙。”
“隻不過,剖的不是大魚,而是西域蛇蠍毒物。”
玉憐脂瞳中緊縮,倏地看向那碟香料。
段素靈:“不止如此,身屠油出自四十年前覆滅的關外小國藿湎,由藿湎亡國君主所創,此香名為身屠,是因為裡頭還用了……”
“屍-油。”她的聲音壓到最低,幽冷似魅。
玉憐脂隻覺得渾身冰涼。
她根本無需去問這個“屍”是人還是動物,答案顯而易見。
這樣陰狠的毒香,怎麼會在謝文嫣的香囊裡?
這個香囊,可是高大夫人做的——
……高大夫人?
這可能嗎?
玉憐脂捏緊帕子,沉聲道:“此香如何起效?”
這些日子她與謝文嫣多有接觸,謝文嫣活蹦亂跳,完全不像是中毒的樣子。
段素靈:“這便是這香‘奇’的地方,要想這香發揮作用,單吸入香氣並不會如何,但若是配上濃茶、花茶,或是常飲潤喉潤肺的湯水,兩相衝撞,身體便會慢慢地萎頹,死狀與風痱偏枯彆無二致。此乃慢毒,至少要半年才會開始顯露痕跡。”
“一旦中毒之人開始咳喘不止,那就是大限將至了。”
玉憐脂猛地打了個寒顫。
半年。
“……這香囊裡的香五日換一次,但是袋子卻是母親半年前繡的了。”謝文嫣笑盈盈向她解釋的情景浮現在眼前。
濃茶、花茶、潤喉潤肺的湯水。
她第一次見謝濱,他就在喝梨湯,說是喉肺不適,平日公務繁忙,常飲用濃茶提神,而方氏,最愛炮製花茶。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謝文嫣、謝文霖年歲太小,孩童是不宜飲濃茶的,所以他們就算天天帶著香囊,身體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可是到了秋冬季節,潤肺潤喉的湯飲總是免不了偶爾要用。
就算謝文嫣謝文霖中毒輕些,但身體還是會受到損傷。
高大夫人,竟然狠心至此?
那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兩個孩子。
而謝濱和方氏。
玉憐脂回想起他們這段日子偶爾出現的咳喘模樣,尤其是症狀更嚴重的謝濱,心頭徹底涼下來。
段素靈:“姑娘,此香若非是在關外行走過的醫者,極少有知曉的,相克之毒最難解,最難察,此事,您打算怎麼做?”
謝濱是做主收留玉憐脂的人,若是謝濱身死,那麼玉憐脂在這侯府的處境就難說了。
玉憐脂垂眸靜靜思索,最後開口:“我們不能打草驚蛇,而且沒有證據,此事究竟是不是高大夫人指使,還難說。”
“阿姊,冬祭之前我會常召你入府,趁這段時間將此事調查清楚,將來,或許於我會有大用。”
段素靈:“我明白。”
玉憐脂:“對了,派去調查護國公府後宅的人怎麼樣了?”
“此事重大,我派了兩個最得力的,京中乞丐堆裡出來的遊俠兒,打探消息是好手,到現在隻出去了三日,還沒有消息回來。”段素靈道。
玉憐脂:“急是急不得的,不求他們動作多快,但求消息一定準確。”
“是。”
*
西院,福豐苑。
陳媽媽端著湯藥,推開房門,濃重的藥氣撲過來,但她早已習慣,麵色不變,輕步走到床邊。
“夫人,該喝藥了。”陳媽媽把床幔用金鉤掛好,將床上枯瘦的女人扶坐起來。
高眉湘端起那碗藥,一飲而儘,清口擦拭唇部,看著她輕聲道:“香囊……換好了嗎?”
陳媽媽手一抖,捏緊托盤:“……換好了。”
“那就好。”高眉湘淡淡收回眼,複又躺下。
陳媽媽端著藥盤,站在原地,躊躇著,像是緊張極了,終於,低聲泣道:“夫人,姑娘!大姑娘!”
“停了那藥吧!不為著姑爺,全當為了咱們霖哥兒和嫣姐兒的身子前程,若是姑爺沒了,日後……”
高眉湘沉默了許久,開了口,幽幽冷冷:“咱們的……哥兒姐兒?”
“哪裡是我的?分明是他們的……”
“既然不是我的,那我又顧念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