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似是記錯了時候。”
設計精巧的後園,如今滿是枯草亂石,顯然是許久無人打理。
延伸向湖中的棧橋已然落了漆,湖心亭立在滿湖的乾涸淤泥與枯荷當中,顯得荒涼蕭瑟,讓人隻想遠離。
婦人無措的望著滿湖枯色,“管家昨日還摘了新荷,送到了府中各個院落,怎會短短一日,就都枯了...”
裴濯清望向湖底,透過乾涸的泥土縫隙,荷花的根係都是完好的,如今正值盛夏,複生才是正常。
隻是這滿園的瘴氣,阻礙了一切向陽的生物生長,婦人記憶中的昨日怕不知是哪一年的歲月了。
婦人困在這宅院中,以為自己還活著,以為一切還同從前一般模樣。
這一角的院落都是這般狀況,活人與死人混在一處。
若不是活人多少抵消了些瘴氣陰霾,這些死人要麼被瘴氣吞噬,要麼吞掉瘴氣成了厲鬼。
裴濯清沒有戳穿事實,讓它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也並非全無壞處,若是陡然喚醒它們,這一處的凡人大概一個也逃不掉。
「濯清,出來吧,那東西的氣息消失了。」
裴禦清跟了一路,時刻感受著周身的氣息,這一角出了一個能吞瘴氣的邪修,已經隱隱的打破了人與鬼的平衡。
隻是從一炷香前開始,那東西的氣勢陡然減弱,速度極快,如果不是逃離了這裡就是被修為高深的修士重傷了。
原本裴禦清打算循著感知找到邪修,以防是障眼法想暫時躲過他們倆,隻是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東西的目的是那泥偶,本體的氣息怎麼都不應該還在這兒,更何況連帶著老巢的氣勢都開始消失。
除非在那邊遇到了棘手的情況,連滾帶爬的回來收拾東西,結果又撞上他們,乾脆轉移大本營以備日後卷土重來。
既然離了這裡,繼續與那婦人周旋隻是浪費時間,將人叫出來追拿邪修才是要緊。
裴濯清本也不打算繼續待在這兒,收到兄長的傳音便向婦人告了辭,隨機一個轉身就沒了蹤影。
婦人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突然消失的少年,半晌反應過來對方大概是個修士,她的嬌嬌兒幾個月前出門尋仙問道,到如今一封書信也未寄回,也不知順不順利。
長歎了一口氣,婦人轉身向後院走去,這府院如今一派荒蕪,連杯好茶都沒有,她的嬌嬌兒還是不要回來了。
一陣風刮過,帶起了不少枯葉,天突然黑沉了下來,婦人不疾不徐的踏入昏暗,滿身華麗,麵容姣好,唇角帶著絲苦澀。
等到腳下的八方引陣徹底撐不住,開始逆封之時,那一位不知又會有什麼動作。
......
邪修的氣息幾乎消失了,但是血引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強烈,裴濯清幾乎快抓不住在手中拚命往前竄的小蛇。
兄弟二人出了東都便禦劍前行,如今飛了幾十裡路,卻仍舊沒有追上邪修,裴禦清不禁懷疑自己的判斷是不是錯了。
待到出了北陸範圍,進了丘涼山的屬地,兄弟二人不再追趕,而是收了劍開始步行。
丘涼屬地禁止禦劍飛行,這裡與東都完全相反,生活的都是修士,但這裡不被允許使用法術。
當初在這裡飛升的那位前輩,不知為何在這裡設下了陣法,進入屬地範圍的修士一旦使用法術,極有可能被封鎖靈脈,更甚者被降下的天雷劈的魂飛魄散。
那血引似乎也感知到了這裡的不同尋常,乖乖變回了玉佩模樣,不敢再放肆。
裴濯清將繩結一端繞在指尖,甩著血引打轉,目光落在往來的人群中。
來這裡的大多是尋求庇護的散修,而散修中大多是被宗門淘汰,又不甘心的凡人,沒有背景,沒有錢財,天賦低到幾乎為零。
他們比凡人多了點壽數,但與真正的天縱英才相比,差彆卻是一目了然,因而從這兩位長的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兄弟倆出現開始,便有明裡暗裡的目光投向他們。
裴禦清掃了一眼在弟弟手上裝死的血引,略過人群走向屬地中最高的那座樓,裴濯清便收回目光乖乖跟在兄長身後。
丘涼屬地性質特殊,來這裡的修士資質參差不齊,同樣的道德觀念也是天差異彆。
眾生閣的起源沒多少人知道了,但不知何時起,進入屬地的人去那裡登記留檔成了不成文的規定。
兄弟二人到了眾生閣,門口並沒有人看守,大門敞開著一眼能看到裡麵的裝飾布局。以中間那張趴了個人睡覺的書桌為圓心,周圍繞了一圈又一圈的書櫃,填滿了書冊。
二人進了閣內,沿著那留下的一條直線路徑,來到趴在桌子上睡覺的人跟前,那人依舊沒醒,呼嚕打的震天響。
裴禦清沒急著叫醒人,記錄名單的冊子大敞著就放在這人的胳膊旁,記錄今日來訪人員的那一頁隻有一個名字,林柯。
“小兄弟,醒醒。”裴濯清甩著血引,俯下身靠近那睡的正酣的小胖子。
“呼…嚕嚕…呼…嚕嚕…”
裴濯清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醒醒,小胖子,再不醒我給你這樓燒了。”
“呼…嚕嚕嚕…呼…嚕嚕嚕…”
“……”裴濯清不知想到什麼,伸出左手在小胖子耳旁打了個響指,隻見小胖子如同受了驚一般猛然睜開雙眼掙紮,然後“咚”地一聲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