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閣安排的休憩場所倒是寬敞舒適,內殿的熏香也是清淡怡人,林晚此刻躺在臥房內那張不知鋪了幾層軟墊的床上,困倦上湧。
晟楚凝坐在外殿的主座一側,端起茶盞聞了聞茶香,又放回了桌麵。
管事候在一旁,見狀立刻命人換茶,被晟楚凝攔下。
“那具屍體是今日放入義莊的。”
管事不知為何這位尊者又問了一遍,但還是恭敬耐心的回道:“是的,今日屬地來了個邪修,被眾生閣攔下,拋棄了□□逃竄而去。”
“有人受傷嗎,可知那邪物逃去了哪裡?”
“無人受傷,那邪修似是有精通符籙,被發現時身周瞬間浮現數道暗色銘文,銘文一消原地便隻剩下了肉身。”
晟楚凝聽完,再連上不久前大弟子禦清傳訊給他的消息,心中大致理清了來龍去脈。
那邪修並非逃竄,而是趁機使了不知什麼手段,竟能躲進眾生閣小少主體內。
幸而時間不久,不然那小少主怕是免不了魂體受損,屆時追查起來更是要牽連不少人。
隻是眾生閣未免過於平靜了,下麵的人不清楚實情也就罷了,堂堂眾生閣小少主卻是輕而易舉地被邪修附體,差點殞命。
想到這裡,先前照顧林晚的侍女領著一位身著淡粉色衣衫的青年踏進殿內。
侍女先行了一禮,“管事,趙醫修出了遠門,奴婢領了他的大弟子前來。”
那青年也懶懶散散的作了個揖,“在下趙一,前來為小道友看診”。說話都帶著股慵懶勁兒。
若不是親口說著看診,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為給林晚找了個男妓,好在那張臉看上去還算正派,不然真像是從哪個小倌館裡出來的。
晟楚凝修道多年,也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當下來到人跟前又打量了幾眼,轉身進了內殿臥房。
趙一看見躺在床上的小孩兒,從氣色上來看很健康,不像是有什麼不良症狀。
直到他將手指搭上小孩兒的手腕,一縷靈力從他手腕上的符文中溢出,靈力化作銀白色的遊絲順著手腕劃過手麵指尖,鑽入林晚的經脈。
那縷靈力以極快的速度在林晚體內遊走了數遍,最終從手腕處鑽出回到趙一體內。
趙一的雙眼瞬間迸射出精光,一改懶散姿態,目光灼灼地盯著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從身形容貌看隻有五六歲。
未免自己探錯,他再次搭上小姑娘手腕,指尖迸射靈光探入經脈,閉上雙眼。
此刻他的視野卻不是一片黑暗,一道道散發著微弱白芒的筋骨上遊走著看不懂的文字,這些文字像是有著某種未知的法則,附著在每一道筋脈骨骼上,自發地永不停歇的運轉著…
這幾乎給了他一種不可思議的錯覺,仿佛眼前的小姑娘能夠擁有一具健康的身體,全賴這些遊走的看不懂的文字。
他的呼吸都開始快了,然而他的視野又局限在靈力遊走到的區域,再遠處隻有更加微弱的白芒與一團團黑影。
正著急地想輸入更多的靈力,他的手腕卻突然被人擒住了,探詢的靈力被迫收回,眼前又變成了一片黑暗。
趙一有些惱怒,為了讓自己看到更多,以便記憶下來後回去鑽研,他不惜冒著被屬地陣法察覺降雷的風險,如今卻被人強行打斷。
他憤憤地睜開眼睛,卻陡然撞上一對黑沉沉的眸子,看似沒有情緒的眼底卻藏著殺意,讓他一下子冷汗浸了全身。
趙一猝然抽出手腕,低著頭藏住驚惶不定地一張臉,強自鎮定道:“尊者饒命,在下見了新奇的術法,一時得意忘形忘乎所以,尊者繞過在下這一回,在下絕不會多嘴生事,讓小尊者受累。”
“嗤,話倒是說得好聽,本尊要如何信你呢?”
“在,在下可以發誓咒,若有半句虛言,修為儘散,淪為廢人!”趙一哆哆嗦嗦的說完,心臟砰砰的,緊握著拳頭等候命運發落。
晟楚凝看也未看趙一那副心口不一的模樣,從趙一第二次將手搭上林晚手腕時就已經不對勁了,他及時地將其他人都遣出去,看趙一想耍什麼花招。
林晚以普通泥偶之體化形,這其中所需的機緣、運勢、年歲都是無法想象的,然而他為林晚結弟子契時,卻發現她的魂魄與身體竟是未完全相融的狀態。
死物化形,需有念有靈,後生靈體,再化肉身。
如泥偶之類,幾乎都止於生念,能生靈的若不是念念不忘成執成怨,便是借香火供奉之力成偽神。
能為自己塑造肉身的,更是鳳毛麟角,靈體是造化肉身的根本,肉身塑造的如何全看靈體的感悟修行。
塑造完成的肉身,一旦失去靈體過久,就會崩潰消散,如同從不存在於天地一般。
而林晚,除了本體的的確確是個泥偶,其他的哪哪兒都不像泥偶。
床上的林晚似乎是休息夠了,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小小的圓眼睛帶著點困頓迷蒙,微轉過頭看見了站在床邊的人,喚了聲“師尊”。
“嗯,現在能看見嗎?”
林晚聽著這聲音,很清晰,眼睛也能視物了,便點點頭,“能了”,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還是有點困,想再睡會兒。”
“好,你再睡會兒,”說完轉過身順便帶走了從剛才起,便一直窩在地上裝不存在的人。
林晚這才注意到室內竟還有一人,大概是為她看身體的,就是穿的有點粉嫩。
外殿,晟楚凝輕而易舉地放走了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