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明澈最近很煩,看誰都不順眼。
陸清試探著問了句,胥明澈便哀歎道:“我被人睡了。”
“哦,誰睡你了?”順嘴說完,陸清才理清楚這是幾個意思。他磨槍的動作頓住,扭頭道:“將軍,你是不是說反了?”
胥明澈瞧他一眼,不再開口。
陸清鬥膽猜測:“將軍……你去找小倌,被誤傷了?”
胥明澈撇撇手,負劍去巡視了。路過騎兵營時,他藏在樹蔭裡,偷摸摸地看了一會裡邊。
南朝蓄馬少,皇帝去年滿打滿算也隻整出四萬匹良駒,對半拆給了恒羽軍和胥家軍。故而六萬胥家軍裡,隻能轉兩萬做騎兵,單獨做一個營。
至於選誰統管騎兵營,胥明澈他爹考慮了很久,最終搞了一個馴馬賽,候選的七個將領誰能馴服最烈的那匹紅棕馬,誰扛下騎兵營。
倒黴的是,南朝人向來不善馭馬。況且跟著胥明澈他爹打名號的,大多是鄉野村夫,從黃土地裡變將軍,已經了不得了,很難奢望他們再把馭馬術玩出花。
胥明澈原本要上去試試,但他爹不讓。他爹老農心思,要把胥家軍的帥印傳給他。他若掌帥印,總不好再爭一個其他人向上的位置。
正當老爹歎著氣要散場時,一道身影躍上了紅棕馬。那身影輕如燕,卻矯健似蛟龍,擒著紅棕馬宛如奔雷。台下將士驚訝不已,見那人伏在馬背上,漸漸安撫住紅棕馬,頓時又一片叫好。
喝彩中,紅棕馬忽而嘶鳴,猛然一甩腰,將人甩了出去。
“大夫——”胥明澈探出身喊道。
眾人連忙給大夫讓出路,但摔在地上的人推開大夫,抹去嘴上的血,又追上了紅棕馬。
“喂!不要命了!”胥明澈急匆匆翻下高台。
他正欲入場,紅棕馬的馬蹄卻逐漸放緩,它最終刹住,前腿高高揚起,發出震懾的吼聲。那兩萬匹拴在場外的良駒,緊追著引聲長鳴。
馬背上的人未穿甲,卻仿佛戎裝加身,紅披獵獵。她迎著烈日,仰頭向高台,“大帥,騎兵營可歸我了?”
大帥捋著白須,沉了臉,“盛瑛,你不在此次選拔之列。”
“大帥……”胥明澈想勸他爹三思。
大帥根本不看他,“罰挑糧八十擔,挑完來領牌子。”
此話一出,站在台下那些兵士紛紛為盛瑛振臂高呼。
“小盛當真比男人還男人。”陸清佩服道。
胥明澈看著馬背上那人,抬手給了陸清一巴掌。
其實陸清的話倒也沒毛病,盛瑛的確比男人還男人。她的槍法、智謀,乃至英勇,在軍中數一數二。
可惜胥明澈他爹,和那群追隨他爹的老古板,看不慣盛瑛,非要壓她一頭。否則盛瑛的軍銜,根本不止一個參將。
盛瑛當初是和另外倆姑娘女扮男裝,充進火頭軍裡的。人不夠用時,火頭軍也得上戰場。這幾個姑娘在武館習過武,一打竟打出名堂了。
可惜“安能辨我是雌雄”不過是戲文,在一群大老爺們裡,她們怎麼也瞞不久。被發現時,一個姑娘已經戰死。而大帥準備給另外兩個一些安撫,送離軍隊。
其中一個接下安撫,跟胥家軍裡的將士成婚了。剩下一個盛瑛,卻不肯離開。她在大帥帳前跪了三天三夜,換了一個留下的機會。
軍營上下知道她是女人,多少會讓這點,可她不要。男人能乾的事,她半點都不會少。
她本事高,為人又大氣,在胥家軍這些年,早就積累出人望了。尤其是入營的新兵,可喜歡被她訓。
那場馴馬後,胥明澈轉著劍去找盛瑛時,他已經來晚了——那群新兵蛋子爭著幫盛瑛挑完了八十擔。
這會,盛瑛正帶著騎兵營練衝擊術,胥明澈靠樹上看得津津有味。
無論是從布陣,還是迎擊時機,盛瑛都做得很好。胥家軍裡換誰上,都不可能比她更強。胥明澈忽然想起盛瑛幾次找他,都是從他那順書走。
難怪好幾本騎兵經略不見了。她恐怕早就嗅到了朝中要練騎兵的風向,悄悄備起來了。畢竟外頭的蠻族正是靠騎兵耀武揚威。
盛瑛對想要的,從來不缺耐心,也不缺手段,沒人能攔住她。就像那場馴馬,哪怕老家夥們根本不給她機會,她也要自己搶機會。
胥明澈心想,這人是做大將軍的料,可惜,是個女孩兒。
“將軍!”樹下有一隊衛兵經過,發現胥明澈了,他們槍纂鑿地,喊出響亮的聲音。
騎兵營被驚動了,盛瑛帶著他們駐馬,給胥明澈來了一聲更響亮的問候。
胥明澈不得不硬著頭皮檢閱騎兵營,他幾次對上盛瑛的目光,次次欲說還休。而盛瑛壓根不回避,她坦然地等著胥明澈的指示,一如尋常。
胥明澈神情嚴肅,腳步沉穩,內心發虛,他誇了幾句,便急匆匆走了。
他嘀咕著,難不成是我昏頭了?
出了軍營,胥明澈溜達去了恒羽軍那。鬱冕正開小學堂,給一群將領講兵法。
胥明澈潛在後頭,偷師學藝。
鬱冕十幾歲就被他爹送去邊關了,跟騎馬的外族打了十年交道,帝都就數他最懂馬術。胥明澈內心一咯噔,想起盛瑛找了鬱冕幾次,就是問他馬術的事。那日她正巧也來了?
鬱冕講完課,給人散學了。他走到胥明澈桌前,敲了敲,“胥將軍沒聽夠?”
胥明澈收回思緒,咧嘴一笑,攬上鬱冕的肩,“老弟,跟你打聽個事。那日,皇上不是給你賜婚了嗎?我們幾個陪你喝酒慶祝,入夜之後怎麼著了?我怎麼回去的?”
鬱冕不說話,手上握著兵卷,嘴上藏著半抹笑。
“你這笑得我發怵……”胥明澈道。
鬱冕好笑地搖了搖頭,道:“盛瑛帶你回去的。”
“你確定?你怎麼讓她帶我走啊。”
鬱冕道:“盛瑛問我養馬的事,我當時也有幾分醉意,便說明日去尋她。你突然撲出,纏著盛瑛帶你騎馬走,還說彆讓你爹知曉。”
“我、我纏她?”
鬱冕點頭,“你抱著人家的胳膊,盛瑛推都推不開,她能奈你何?”
“那你第二日去尋她沒有?”胥明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