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下) 夏日童話(2 / 2)

天家野記 叁緘 14186 字 9個月前

“洗澡去……”許蘇荔抬腳踩在他腰腹,催著他。

謝凡聽話地去洗了,剃乾淨了胡須,這才看起來像個年輕人。

等他回來,許蘇荔睡沉了——可她的睡袍散了一大半。

謝凡不敢看,閉著眼給她蓋上薄被,自己睡在被子外,抱緊了她。

此時此刻,像極了一場好夢。謝凡回到了與許蘇荔兩小無猜的時候,一瓶汽水裡插兩根吸管、一顆西瓜分兩瓣,一夏的蟬鳴,響徹在同一片樹蔭下。

許蘇荔搖搖晃晃,卻堅定地走向他。而他滿心赤忱,熱切地擁抱他喜歡了很久很久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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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趙琛來公司時,難得見許蘇荔沒化妝。她趴在桌上,有幾分無精打采,見老板來了,才立即端正了坐姿。

趙琛坐進辦公室不到倆小時,三次透過辦公室玻璃,看見許蘇荔在摸魚。他忍不住趁她送咖啡時,問:“Daisy,昨天過得不開心?”

許蘇荔搖了搖頭,又突然盯著趙琛問:“老板,你們男人熬夜、抽煙,是不是會導致腎不好?”

“咳、咳……”趙琛差點被咖啡噎死,他咳了半響,才說,“這不是老板配和你談的事情,我怕你依法告我職場性騷擾。”

“哦……也對。”許蘇荔擦乾淨桌麵,拿著托盤出去了。

趙琛想了想,在微信裡給許蘇荔發:誰讓你這麼想,你和誰談去。明天可以給你調休一天。

許蘇荔回了一句:霸總從來都是直接帶薪放假。

趙琛回:可我不是霸總,我是資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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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新晉資本家正容光煥發地帶著勞動人民乾活。

施成已經開始乾嚼咖啡粉了,“凡哥,老板是不是都把睡覺進化掉了?你不累嗎?”

謝凡合上一份新簽的入股文件,“你昨天不是睡了六小時嗎?”

“哥,我一閉眼就是代碼界麵,腦子裡啪啪全是鍵盤聲音。”

“那你可能要找個女朋友了。”謝凡說。

“什麼?”施成很難相信這話會從謝凡嘴裡說出。

謝凡不解釋,他微信裡剛剛收到置頂消息,點開,迅速回複了。然後打開某團,定了個附近的酒店。

施成詫異地看著謝凡笑得春風滿麵,“真好,人財兩得了。”

可惜,一禮拜不到,施成眼見著謝凡萎靡了,又開始在工作室裡抽煙。

“凡哥,你怎麼了?”

謝凡搖頭不答。他夾著煙,給許蘇荔發消息:我不合格?

許蘇荔回:人帥、錢多、技術好,一級棒。

謝凡問:那為什麼不願意承認我們的關係?

許蘇荔沒有回。

謝凡煩躁地開始啪啪敲代碼,壓榨自己的多餘精力。

上周,他們在酒店度過的第二晚。

許蘇荔盤腿坐在床上,背後是這座城市的萬千霓虹。她盯著謝凡,問:“我不漂亮嗎?”

她柔軟的睡袍半透不透,掛在肩上不安分地要露不露。而謝凡彆扭地想看又不敢看,他說:“從小就很漂亮。”

“那你是不是腎不好?”許蘇荔又問。

“荔荔,你……”謝凡再不懂,就真是腎不行了。

他和許蘇荔,在酒店裡乾了成年人才能乾的事情。他們簡直天作之合,無師自通,墮入佳境。

第三晚,謝凡半夜下班,許蘇荔穿著一條小黑裙在樓下等他。

第四晚,謝凡打電話給許蘇荔,結結巴巴地問許蘇荔有時間嗎。

第五晚,謝凡去了許蘇荔家裡。

她在這個城市有一套房,隻有她一個人住。謝凡是第二個進入者。他懷抱許蘇荔在清晨醒來,天光照在粉色的窗簾上,讓房間裡看起來像個童話。

許蘇荔閉著眼睛,指尖在謝凡的腰間跳舞。謝凡受不了誘惑,剛親上她的耳朵,大門的電子鎖忽然響了——許蘇荔爸媽來了。

許蘇荔立即從床上跳起,並且草草給謝凡套了件衣服,推他躲進衣櫃裡,她甚至還記得把謝凡的衣物全扔進去。

許蘇荔爸媽說家裡的黃花魚新鮮出水,他們開了一路的車,帶來給她吃。

許蘇荔讓他們進臥室歇會,但許建民樂嗬嗬地說,他把魚做了,保管許蘇荔上班前吃上幾口。何蓮也是放下東西,就開始幫許蘇荔打掃房子。

何蓮在房間疊被子時,問許蘇荔,那天在她後麵的小夥子是不是謝凡。

許蘇荔說,不是。

何蓮又問,謝凡還在這讀書,你有去找過他嗎?

許蘇荔說,沒有。

何蓮歎氣,說:“上次你爸給你介紹的朋友,談得怎麼樣?”

許蘇荔說:“還湊合。”

何蓮從臥室收拾到客廳時,謝凡從衣櫃裡出來,問許蘇荔為什麼不告訴她爸媽。

許蘇荔疑惑道:“告訴什麼?”

謝凡說:“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爸媽思想還是老一輩,理解不了炮//友是什麼。”

謝凡被她說的話弄呆了,他問許蘇荔,他們是什麼關係。

許蘇荔又重複了一遍“炮//友關係”。

謝凡把她壓在床上,咬著牙問她怎麼能這樣說?許蘇荔捧著他的臉,帶著幾分戲弄與玩味,說:“難道錯了?”

謝凡鉗製了她的手腕,惡狠狠說:“你是我女朋友,你答應過要和我結婚。”

“那不是開玩笑嗎?”

“不是、不是開玩笑。”謝凡撞在她身上,而許蘇荔既不迎合,也不拒絕。

謝凡忽然就哭了,好像多年的思念與不甘在這一瞬間同時衝破了囚籠。他抱著許蘇荔說:“對不起,荔荔,都是我的錯……”

————

那天之後,謝凡約許蘇荔見麵,許蘇荔都是說:約//炮可以。

謝凡看一次這兩字,就氣一次。氣得滿臉長痘。

在謝凡把煙頭錯懟進施成水杯裡時,他終於坐不住,叫車去了許蘇荔公司。到樓下,已經薄暮了,他一抬頭,看見沒亮幾盞燈的大廈,忽然想起今天是周末。

他又轉去許蘇荔家裡,到地方卻又畏縮了——他要是上去,肯定要被許蘇荔問是不是約//炮來了。

可許蘇荔怎麼能是約//炮對象呢?

謝凡在樓下打轉,碰見另一個也在打轉的男人。

謝凡問他抽煙嗎,他搖頭。謝凡就自個一根接一根。

那男人湊他身邊問:“兄弟,是因為女朋友吧?”

謝凡吐出一口煙圈,“是啊。”

“女人可真不好搞。”

謝凡沒說話。

那男人自顧自說:“我被一個漂亮女人釣住了,你知道我甩過多少女人嗎?這會居然著了她的道,站在她樓下不敢尋她。她在法語和德語之間自如跳躍的時候,真的美極了。我想我是愛上她的大腦了,Brainy is the new sexy 。”

謝凡心說,是個文藝青年。

“你知道她穿Dior小黑裙有多漂亮嗎?芊芊的細腰、優美的小腿,她高跟鞋上的碎鑽簡直晃進了我心裡,我好想……”

“你想什麼?”謝凡冷著臉打斷了他。

“我想……”

“你什麼都不準想!”謝凡又打斷了他,這會,他的臉色看起來像是想打斷這個文藝青年的腿。

“我想什麼關你屁事?”

“我是她男朋友,你說關不關我的事?”謝凡在花壇上摁滅煙頭,一步步走近文藝青年。他要狠狠揍他,揍到他一眼都不敢看許蘇荔。

“謝、謝凡?小柴?”一個聲音澆滅了這場火。

許建民提著幾斤豬肉和青菜,趿著拖鞋向他們走來。

“許叔叔?”

“許叔叔!”文藝青年幾步走到許建民麵前,奉承地去接他手裡的東西,“許叔叔,我聽說你們來了,想著來看看你和阿姨。”

許建民擋開他的手,說:“荔荔被黑心老板叫去加班了,你改天再來,她有時間了,我通知你,好吧?”

“啊,這樣啊,那好吧……”文藝青年向小區門口走了幾步,才想起他不是說來看許建民夫妻嗎?但都應了,也不好再回頭。

許建民見那文藝青年走遠了,轉頭對謝凡說:“來根煙。”

謝凡把手背在身後,“叔叔,我不抽煙。”

許建民伸手自助,從謝凡口袋裡掏了煙出來,“你小子,還想騙我?我跟你爸都好這牌子,你阿姨這幾年不讓我抽了,我可想得很。”

他將手裡的東西放花壇上,在樹底下蹲了下來,“陪我抽會。”

謝凡隻好像許建民一樣落著屁股,並且放棄抵抗,取了打火機給許建民點煙。

許建民眯著眼抽了一口,喟歎般吐出了了煙圈,“你爸走了快六年了吧?”

謝凡跟著抽了一口,“是。”

許建民瞟了瞟謝凡,說:“你爸有點本事,把你生得不錯。”原來沒什麼人和謝凡比,現在小柴跟謝凡站一起,許建民才發覺,謝凡這孩子長得有板有眼。

許建民又說:“跟荔荔鬨彆扭那天,是你讓張嬸給我打電話的?”

謝凡不自在地說:“是。”

“你是不是一直沒走?躲橋下看著荔荔?”

“是。”

“荔荔房裡煙,是不是你的?”

“是……叔叔!我……”謝凡站起身,漲紅了臉,“我會對荔荔負責的!”

許建民哼了一聲,撇開臉,直到把那根煙抽完,才開口,“我們家荔荔要不要你負責,還說不準呢。”

謝凡沉默著給許建民奉上第二根煙。

許建民說:“我讓荔荔等你把日子過好,可我沒想到這傻丫頭還真就一直等你。她的手機號從沒換過,也不讓我們換,說哪天你要是找她,才方便。”

謝凡低垂著頭。

“可你小子也真是,一點消息都不給。我讓孩子她媽把我們新家地址給你,逢年過節給你們家送吃送喝,可你像個王八似的,縮頭縮腳。兩年前,我還以為你還了那二十萬就會來找荔荔了,誰知道你還不來。”許建民忍不住罵出口,“等我想給荔荔找個對象,你又冒出來了。你可真行!”

許建民的煙頭燒到手上了,他趕緊猛吸一口,插進了土裡,“有骨氣是好事,可這和你們倆的感情有什麼衝突?你啊,還以為不讓荔荔跟著你受苦,是為她好?這不是感動你自個嗎?看著女人吃苦,還得意的男人不是好東西,像你這樣自以為是、自作主張的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這麼亂搞,讓荔荔怎麼相信你?”

謝凡抬起頭,定定地說:“叔叔,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這樣了。我現在就去找荔荔。”說完,他抓起東西,扭頭就跑。

許建民喊說:“你去哪找?”

“去她公司!”

“嘿!我騙那傻小子的,你著急上什麼當!”

謝凡跟著許建民上樓時,許建民從他褲兜裡把剩下的煙掏走了,“屁話再多都沒用,拿出點實際來。這個沒收,把煙戒了。”

謝凡彎腰說:“下次給叔叔帶好的。”

“彆想賄賂我,哼。”許建民摁開了電子鎖。

屋裡已經開了燈,何蓮帶著老花鏡,在沙發上縫衣服。許蘇荔枕在她的腿上,翻著書。書頁翻動的聲音作響,許蘇荔的膝彎搭在沙發邊緣,足趾勾著拖鞋,輕輕晃動。

聽見開門聲,許蘇荔喊:“爸,你怎麼去這麼久啊?我餓死了。”

“來了來了,”許建民說,“爸給你揀了條小狗回來。”

“小狗?”許蘇荔從沙發上抬起頭,對上了謝凡的眼睛。

許建民從謝凡手裡接走豬肉、青菜,叫何蓮去廚房幫忙。

“許老頭,你這是做什麼?”許蘇荔鑽進來,問。

許建民說:“有客人在,你不去招呼招呼?”他說著,拎出還帶血的豬排骨,在許蘇荔麵前晃。許蘇荔被他養得受不了這個,立馬捂著鼻子撤退。

許建民一刀下去,剁開排骨,對何蓮說:“真被老謝說準了,我女兒倒貼他兒子,哎。”

“爸,”許蘇荔又回來了,“你知道謝凡現在身價多少嗎?”

“一個窮小子,還談身價?”許建民繼續剁著排骨。

許蘇荔在他眼前勾了勾手指,把他的目光從排骨上移走。她握住兩個拳頭,說:“爸,他現在有這麼多錢……”她從左手食指開始,漸次豎起手指,當她一根根豎起右手手指時,許建民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揀了條黃金犬呢?”

許蘇荔不答,隻給他做了個鬼臉。

客廳,謝凡雙手搭在膝蓋,在沙發上坐如鐘。

許蘇荔一屁股在他對麵坐下,說:“約//炮?今晚我沒時間。”

謝凡的臉色比眼裡的血絲還紅,憋了半天的話,被許蘇荔一腳踹回去了。

許蘇荔不管他,踢了鞋,翹著腿翻開了書。

謝凡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說:“你還會西班牙語?”——許蘇荔翻的是西班牙原文的小說。

“我還會法語、德語、英語呢,你想聽?我收費很貴。”許蘇荔狡黠地說,“你要是不想做炮//友,我可以按我做翻譯的價格給你付費。要考慮下海嗎?”

謝凡又被懟沒了聲。

廚房已經點起煤氣灶了,熱油炸排骨,嘶嘶作響。窗外,知了在夏日餘熱中連天叫,客廳裡卻靜得仿佛能聽見中央空調送風的聲音。

許蘇荔靜靜地看了好幾頁,謝凡突然走到她麵前,單膝彎曲,下蹲在她身前。

“荔荔,”謝凡說,“我很抱歉,自作主張推開你,讓你一直處在不安裡。”

“我不安?我明明好得很。我有錢有閒,男生排著隊追我……”許蘇荔說著說著,卻停了。她不會說謊,她那幾年過得不好。

她偷偷去過謝凡的大學,看見他在食堂打一份米飯,就著免費的菜湯狼吞虎咽;看見他從一個家教課堂輾轉趕赴另一個,夜深時下課,公交都停了,他舍不得打車,一路跑著回學校;也看見他翻牆進宿舍,怕刮壞外套,脫下時,露出高中洗到泛白的校服……

許蘇荔很想幫幫他,哪怕隻是陪他吃一頓飯。可她害怕傷到謝凡,每次都是哭著離開。

在學校時,她總在讀書,因為她所有的學習習慣,都是謝凡教的,她靜下心時,會覺得謝凡就坐在她身旁。有時她甚至想,如果她高考再努力一點,跟著謝凡去他的城市,謝凡會不會就不跟她分手了?

她學的雙語言,又修雙學位,再自學一門語言。她所有的時間都在讀書,寒暑假都在謝凡的城市實習。

大學畢業後,她來這裡工作,等著謝凡把日子過好。可謝凡一直一直沒有來找她。

如果不是謝凡要拉投資,趙琛那天的隨行秘書又恰好生病,許蘇荔不知道她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在謝凡春風得意的時候錦上添花,她當然也高興於她的少年終於臣服在她的裙下。可她不敢再與他建立深刻的聯係,她害怕他單方麵斷開,讓她重新回到小城的那座橋上。

保持現在這樣歡愉的勾連不好嗎?誰都彆談永遠,他們活在最放肆的時刻。

“荔荔,”謝凡抹去許蘇荔溢出的淚,“這五年,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我真的很抱歉。”

他拆開帶來的禮盒,把那雙始終藏在他心底的高跟鞋給許蘇荔穿上,鑽石的閃光照耀著許蘇荔的美。

“你不願意我們之間有聯係,也沒有關係。我可以重新追你嗎?從五年前,小城那座橋上開始。”

許蘇荔抽著鼻涕,說:“追我的男生很多,你要排隊……”

“我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不介意再久一點。”謝凡托著她的足腕,虔誠地仰看著她。

他一定在很多年前,就喜歡許蘇荔了,不止從出生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