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懶嗅青梅 眼前的太液池就像一……(1 / 2)

春風一度 歲晚 3890 字 10個月前

我蕩著雙腳坐在涼床上,身上的白紈素服很輕柔地貼著皮膚,在這種含著涼意的夏天的夜晚感覺很舒適。宮人和小黃門都低著頭默不作聲,最近,我又發現了他們的一種本事,便是當你不想他們出聲的時候他們是絕對不會出聲的。

眼前的太液池就像一塊經過打磨過的光滑滑的柔潤晶瑩剔透的寶石,不知道是夜空的藍深邃,還是太液池深邃?我很懷疑那些星子是長了根的,它們就像蓮花一樣長著長長的腳在池中,枝枝蔓蔓地長上來,長上來,長上來,變成和女人的腰肢一樣柔軟,然後它們被風一吹就飄到天上去啦。

我喝了一口甜酒,淋漓的汁液濺在唇邊,還有白色的素服上,天空和太液池的水波一樣好像都在晃著。我“咯咯”地笑了,大聲喚道“快拿酒來,快拿酒來!”

和我一道坐在涼床上的蕭璿璣冷冷地瞧著我,說道:“蕭北瑤!”

我轉過頭來,這才發現蕭璿璣團子一般的小臉已經黑了。

我最討厭蕭璿璣那樣的性子,每次我要做什麼事情的時候,尚未快意,蕭璿璣必然會在後麵大喊,蕭北瑤,你給我住口。蕭北瑤,你給我住手。蕭北瑤,你給我住嘴……等等,長此以往,我對蕭璿璣的吼叫和黑臉有一種本能地懼怕,並不是因為蕭璿璣有多麼可怕,而是因為蕭璿璣帶來的後果很是可怕。

譬如說,去年春天,我攀上一株海棠花,那海棠花開得如火如荼,如錦如霞,如夢如幻,如癡如醉,就像是織女織出的雲霞都不及它萬一……我很是垂涎地折了一枝,握在手中把玩,正是十分欣悅的時候,蕭璿璣那張臉便臭臭地出現在麵前了。蕭璿璣那時候剛剛下學,還穿著太子的常服,正是那種我最討厭的緊緊箍住四肢,動也動彈不得的服色。我想蕭璿璣這臉黑的也是情有可原,想他坐在學堂,一坐便是三四個時辰,沒有點心吃,又沒有茶水喝,更沒有人陪他聊天說話,還要保持天家的儀態,真真是受罪。我很好心地體恤他,便說:“太子殿下,送你一枝海棠玩玩吧。”原本以為蕭璿璣肯定很開心,首先是因為我恭恭敬敬地喊他太子殿下了,而不是像平時那樣喊他璿璣,臭璿璣,小璿子,或者是璿璣弟弟。再者,我好心好意地曾給他海棠,他心情欣悅之下應該會給我一個好臉色吧?誰知道蕭璿璣非但不領情,還虎起一張臉,硬梆梆地問道:“這是先景泰爺手植的海棠,平日裡父皇、母後都派人精心養護著,你好大的膽子,竟然伸手去折?”蕭璿璣一發火,他身邊的小黃門自然是最緊張不過的,我倒是無所謂,隻是說道:“我又不知道?”沒想到更加激怒了蕭璿璣,他皺著眉毛,怒聲道:“你是誰?蕭北瑤,彆以為父皇母後寵著你,你便可以無法無天!在宮中,‘我’ 啊,‘你’啊的亂叫,孤告訴你,彆說你不是正經公主,便是孤的親姊妹見到孤也是要禮數俱全的。”蕭璿璣生氣的時候本來是很可怕的,可是最要命的是那是他還在變聲,聲音裡帶著脫不去的雌音,我聽著就覺得十分好笑,本是一番義正言辭地指責,聽起來有像是宮中的小黃門在逗狸奴,不知道是小黃門的聲音尖呢,還是狸奴的聲音尖。想到這裡,我便完全神遊天外了,更不知道蕭璿璣臉上已經快要抽搐起來的表情了。在這樣關鍵的時候,我還很不怕死地嘟囔了一句:“蕭璿璣,你的聲音和白奴真像……”白奴便是貼身照顧蕭璿璣的黃門內侍。那時候,白奴已經是十七歲的少年郎了,當時他很幽怨地望了我一眼,愣是忍住了什麼都沒有說。蕭璿璣一雙鳳眼中幾乎快要噴出火來,我覺得如果不是他身上那件極度緊身的太子服,他就要伸出手來將我掐死了。不過後來,不知道蕭璿璣羅織了一個什麼罪名,便要將我最喜歡的小黃門樂子給打了二十大板。我深深地恐懼於蕭璿璣的手段,隻好自己去求皇上皇後原諒。蕭璿璣雖然很凶,但是至少他從來不說謊,因為我並不是正經的公主。我隻是皇帝帶到宮中教養的孩子,雖然拿著公主的食奉,比郡主要多出許多許多,的的確確是嫡親公主的品秩,而且皇帝也說了,將來要給我一片大大的封邑做嫁妝,但是我知道其實我並不姓蕭。

我姓謝,我是陳郡謝氏的女兒。

我叫謝北瑤。

我的阿母是蕭璿璣父親的嫡親妹妹,所以璿璣父親,當今皇上,應該是我的舅舅。俗話說,外甥是舅舅家的一條狗,我這隻狗做的不合格,登堂入室做了舅舅家嫡嫡親親的公主,硬是把舅舅家嫡親的庶出公主比了下去。俗話又說,做人要厚道。我想,我是不厚道了。至少我發誓,在蕭璿璣麵前我一定要厚道,要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