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求到了皇帝和皇後的麵前。皇後雖然性子急躁,卻是當得起皇帝稱讚的“明豔美人”的美稱,對我和蕭璿璣這樣的小孩子都是極好的,聽了我的哭訴之後,便攬下了為我向皇帝求情的任務。皇帝舅舅平常是水一般的人兒,性子是極好的,記得舅舅自己也常常戲言,莫非皇後舅媽和皇帝舅舅都托錯了身?皇後舅媽的性子真真像烈火一般,當作一個男兒郎。最看不慣後宮女子之間爭寵手段,自己又是極度善於嫉妒的人兒。說皇後舅媽善於嫉妒,並不是在貶損皇後舅媽,皇後舅媽容色冠絕建康,容貌與性子都是明豔不過,真如春陽一般。可是,夕陽黃昏後,落英歎黃花,皇後舅媽執玉壺奉於皇帝舅舅,一片冰心在玉壺,婉轉訴儘心中事,於是嫉妒成了在乎,隆寵盛於六宮而不斷。舅舅呢,生性淡泊,偏偏極愛書畫詩詞風雅事情,美人美酒自然成了饗食之物,又偏偏身子又不好,於是更在不愛在乎政事,性子更淡泊飄逸,每年都有一段時日要躲在清虛宮清修辟穀,倒真像妙姑射仙人了。這樣的一對兒湊在一起,蕭璿璣的奶奶,也是我的外婆都曾打趣過:“吾兒大類女郎乎?吾婦大類兒郎乎?亦乃佳兒佳婦也。”雖是說笑,也彆有意思。
皇後舅媽說做就做,領著我便往木樨宮尋皇帝舅舅。皇帝舅舅真是一個會享受的人,木樨宮本是禁中一座小巧玲瓏的宮殿,平日裡亦隻存著禦用的物品並無什麼用處。但是木犀宮的丹樨留香乃是建康城十景之一,到了九月裡,闔宮上下都是丹樨的香味,就像調了蜜一般。舅舅心中歡喜,便將這座宮殿改成書屋,不僅種了全國最名貴的木樨樹,還種了其他的春木夏木,一年四季都是清清靜靜的環境。其實,很早之前,我就已經垂涎木犀宮很久了,甚至很厚臉皮地向舅舅討過。垂涎木樨宮的原因其實不複雜,因為它離蕭璿璣的東宮最遠,當然,東宮並不是叫東宮,東宮的名字很好聽叫北宸宮。皇帝的寢宮叫紫薇宮。皇後的寢宮叫玉衡宮,玉衡宮中正殿叫搖光殿,舅媽就住在裡麵。
可是後來,舅舅並沒有將木樨宮賜給我。當時,他很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發,一雙鳳目閃爍著很柔和地光輝,那是舅舅正當盛年,本來便是風儀極俊的男子,整個人就像是玉啄的一般,我癡癡地看呆了,後來我遠遠想不到蕭璿璣完全遺傳了舅父的俊美和舅媽的明豔,並發揚光大成為建康第一美人兒,完全不將傳統的美人世家王家,謝家放在眼裡。舅舅說道:“小瑤兒長大了,不想再住在皇後的玉衡宮了嗎?”舅媽也在一旁攛掇:“璿璣五歲時就一個人住在北宸宮了,小瑤兒已經七歲了,不如也在宮中擇一處宮殿?”我內心中升起一種小小的歡喜,可是還沒有等這種歡喜開出花來,就被舅媽生生地掐斷了:“不如將福德宮賜給瑤兒吧。瑤兒阿母未出閣時便是住在福德宮。再則福德宮名字聽著便喜人。離東宮也近,他二人能作伴的。”話音未落,我便有一種被扼住咽喉的痛感。內心裡有一小人兒小呐喊,在嘶吼——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跟璿璣那廝靠的那麼近——雖然是這麼想的,但是我深知皇後舅媽不可能輕易改變自己決定的事情,於是我傷心地流下兩行珠淚……胖胖地小手牽住舅媽的裙角:“娘,娘,我不要,我還住搖光殿,我還和娘在一起。”沒想到此時一向被稱為“明豔美人”的皇後舅媽也紅了眼圈,抱著我說道:“小瑤兒,小瑤兒……”雖然長籲短歎一番,但是再怎麼慈母情懷也改變不了我要離開搖光殿的事實,於是我便很悲崔地搬到了福德宮。於是我便很悲崔的從七歲開始便遭受了蕭璿璣,當朝太子的長期欺壓蹂躪。
話說,舅舅聽說我隨手將景泰帝的海棠花折了的事情之後並沒有表現地多麼淡定。於是我開始反省自己,為何要找舅媽來說情。我突然發現很多事情有了舅媽的參與舅舅就會變得不淡定起來,譬如上次將我搬到福德宮。
這次也是。
舅媽打扮得一貫地母儀天下,天家氣度,而舅父就一襲儒服,立在書案邊,若是說舅舅是個翰林學士也是有人信的。拆開來看,舅媽與舅父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是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卻如此的和諧——但是我還是深信這兩人的不和諧的,因為他們生出了蕭璿璣這個心理扭曲的怪物。
舅舅望著我,鳳目周圍有淡淡的皺紋:“小瑤兒,罰你抄《女則》一百遍,十天不許出門。”雖然我受了罰,這完全是意料之外,買一送一的事情,但是我仍然鍥而不舍:“那……那……那個小黃門呢?”
舅舅想了想:“逐出宮去。”
舅媽這時說:“那孩子怪可憐見兒的。當初看他老實,為人也誠實,難得悟性也好,便放在小瑤兒身邊,權當半個玩伴兒。小瑤兒折花時,那孩子亦不在身邊。若是在身邊定會提點的。小瑤兒年少不懂事卻知道體恤下人,皇上看看,不如免了那孩子的罰,小瑤兒抄《女則》亦是權當懲戒了。”
舅父點點頭,我狡黠地笑笑,舅媽真真是舅父心坎上的人,一句一句都說到了點子上,雖然是為我求情,最後我倒是受了罰,樂子那家夥倒是什麼事情都沒有,想到這裡,我又覺得帶舅媽一起來求情實在是一件有利有弊的事情啊。舅父憋不住笑,就將我抱起來,舅父待親生的女兒卻沒有對我親厚,舅媽隻有璿璣一個嫡親兒子並無女兒亦是寵我寵的要緊,恨不能讓我變作小玩偶娃娃,儘情打扮我,將那些綾羅綢緞做成許多許多華麗的衣飾穿在我身上。吃穿用度的銀子亦是從舅父舅媽的私庫中撥出來的。若說我有苦悶,那豈不是很多人笑掉了牙麼?我的苦悶追根溯源便是蕭璿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