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由那些小黃門捧起我的腳,幫我穿上絲履,然後哀怨地瞧著他。他的臉更紅了,蠻橫地說道:“蕭北瑤,彆盯著我看。”
我撇了撇嘴:“我哪有盯著你看。”實則,我確實在偷偷看著他。嘖——蕭璿璣雖然性子霸道了點,但是美人兒就是美人兒啊,以前他還小,就像冰雪捏成的團子一般,現在稍稍有了少年的樣子來了,就越發顯出妖孽的本色來了。
蕭璿璣“哼”了一聲,顯然不想與我再打嘴仗。他剛剛下學,用他的話說就是渾身的骨頭還沒有鬆快夠呢,就跑來乾涉我喝酒了。每年八月時候,建康城熱的就像放在籠屜中一般,我總是喜歡在太液池畔命小黃門搭個小涼床,喝些波斯的葡萄甜酒,這些葡萄佳釀最是甜美甘醇,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後勁極大。最離譜的一次是喝的太多,在福德宮整整睡了三天。從此以後,蕭璿璣便得了舅舅舅媽的旨意,凡是我喝酒的時候必然像插了翅膀一樣突然落到我麵前。我都懷疑我身邊的小黃門都是他的眼線。
在我長須短歎地時候,小黃門已經為我穿好了絲履,蕭璿璣也不理我,徑自往紫微宮走去。天色漸漸發暗,他的背影看起來更加孤單了幾分。我咬了咬嘴唇追上他:“蕭璿璣,你去哪裡?”入夏以來,舅舅的身體便愈發不濟,偏偏朝政有冗雜,總是盤桓在紫微宮不得閒暇,蕭璿璣每日下學之後,除了折磨我之外,最常去的便是紫微宮。
他有些疲倦地瞥了我一眼:“彆跟著我。”
我愣了愣,就此停下腳步,蕭璿璣顯得有些單薄的身影也停下來。周圍的小黃門都不敢走的太近,也許是怕惹禍上身吧。嗬嗬,我苦笑,我真是他們的克星呢。
晚風吹送,他束得緊緊的頭發微微垂下一兩捋,飄在淡紫色的暮煙裡。我的嘴巴裡還有淡淡的葡萄酒的氣息,也許我是有幾分醉了吧。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很是憤怒。“蕭璿璣,你說什麼?”我問他。
周圍一下子變得很寂靜。不
知道為什麼,人在不開心的時候總是能聽到那麼多的聲音,蛩吟,水流聲,宮人們的腳步聲,風的聲音,甚至月光彈破輕雲的聲音。
蕭璿璣的聲音隔得很遠,卻字字清晰:“彆跟著我。”
夜色一下子遮蔽了我們兩之間的距離,我都看不清他。很多時候,蕭璿璣惡狠狠地罵我,我都不覺得委屈,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他第一次這樣叫我彆跟著他。不都是他黏著我嗎?在福德宮的時候,是他來招惹我。我喝酒的時候,是他來罵我。我摘花的時候,是他來懲罰我。這些事情,如果沒有了蕭璿璣該是多麼毫無趣味地事情?他竟然叫我彆跟著他?
沒有給我反應的時間,他便乘著夜色走遠了。我站在那裡,很久反應不過來,甚至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然而在後來的許多年歲月中,我常常想到這一幕。這是蕭璿璣這一輩子唯一的一次留給我的背影,孱弱的肩膀還有發育時期最常見的稍稍瘦削的身材,讓我怎麼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