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漸漸停了。
正當薑景安低頭思索時,竹舍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扭頭望去,隻見遊光頂著亂蓬蓬的落著樹葉子的頭發,死死扭著一隻看不清模樣的精怪的雙手。
遊光興高采烈地衝他招手:“大人,我————啊呀!”
那隻精怪趁其不備掙脫他的手,用力推倒了他。
薑景安快步走出門,單手拎起了那隻還未來得及逃跑的精怪,這才看清了它的麵目:一頭亂蓬蓬的頭發,臉上都是泥土,隻露出了一雙圓溜溜的黑眼晴,身上的衣服有些臟,帶著點濕泥。
“哎呀!”精怪抬頭瞪了他好一會兒,緩過神來,高興地拍著巴掌,“我認得你!我認得你!”
“你認得我?”薑景安挑眉。
“認,認得呀。”精怪縮著腦袋看他,“雖說我在這待了,一,二,三,四,五,”他掰著短短的手指頭數著,“整整五百年,可記性分毫不差,分毫不差!”它怕薑景安不信,又說了一遍。
“就算你認得他,他也不認得你啦!”遊光叉著腰,得意洋洋地看著它。
“怎,怎麼會?”精怪瞪大了眼珠子,低頭看遊光,“你騙人!”
“你才騙人!”遊光撿起地上的枯枝,惡作劇似的用枯枝打它腳板子,“說,快說,我和他該怎麼出去?”
“不知道!不知道!”精怪嚇得縮起腳抱緊了薑景安的胳膊,“我在這待了五百年都沒找到出口,你問我作甚!”說罷,它又從袖子裡掏出幾塊碎石子向遊光砸去。
“呀!”遊光聽聞嚇了一跳,偏身躲躲碎石,隨手扔下了枯枝,“五百年都沒能出去!大人,我可不想在這待上一輩子!”
薑景安抱著精怪,揉了揉太陽穴:“鎮定鎮定。”他低頭問懷裡的精怪,“你叫什麼?”
“我是一隻紙偶,沒有名字。”精怪縮成一團,雙手抱頭,“我真的在五百年前見過你。”
“說說看。”薑景安道。
“那個月陰雨連綿……”
精怪是由一個假道士不知從哪弄出來的,它一睜開眼就再這竹舍裡了,當時屋簷下的鈴鐺還是嶄新的,風吹過時會發出一連串叮叮聲,精怪的主人是個年輕的男子,不太愛說話,整日在屋內坐著,那個假道士天天在院子裝模作樣地做法,有天精怪趁主人睡熟了便跑出屋玩,剛到院子裡便看到了薑景安。
————“你是誰?”精怪見他長得俊俏,便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我叫薑景安,有人把我喚到這來了。”薑景安道,“這兒是哪?我看著好生眼熟。”
“這是我主人的屋子。”精怪說。
奇怪的是,無論他倆發出多大的聲音,屋內人都沒有醒來。
“咦,你居然沒有影子!”精怪指著他腳下的那方土地道。
薑景安低頭看了好一會,問:“我應該有影子嗎?”
“當然!”精怪點著頭,“你看,我的腳下就有,簷下的鈴鐺也有,就連牆頭上的野草也有影子呀!”
薑景安愣了一會兒,直到風吹得風鈴晃得直響,才低聲道:“可是,風沒有影子啊。”
屋內人像是被風鈴的聲音吵醒了,一陣吱呀吱呀的聲音響起,隨後暖橘色的燭光灑滿了屋,窗子上留下了他側臉的剪影。
“壞了,”精怪壓低了聲音,“我主人醒了,我得回去了,可不能叫他看見我出來玩。”
說罷便悄悄跑回了屋。
……
據精怪所說,它後來再也沒見過薑景安。
“……”薑景安沉思了一會兒,將精怪放了下來,“你的主人叫什麼?”
精怪歪著頭,皺著眉,就這樣想了老半天才憋出來三個字:“他姓莫。”
“就這?”遊光挑眉,見它那無比篤定的神情,仰天長歎,“看來我一輩子都出不去了……”
“我在這兒呆了這麼多年都沒出去,豈是你們一時半會兒想出去就能出去的?”精怪回懟道。
“彆鬨了彆鬨了。”眼見他倆又要吵起來了,薑景安一揮手,將遊光收回袖中。
“終於清靜了。”薑景安理了理衣袍,“你的主人是如何去的?”
精怪深吸了口氣,摳起了手指:“太可怕了,不能說,不能說。”
薑景安不耐煩地皺皺眉,又問:“現如今他又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