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覺得哪裡有點問題,但領導不覺得有問題,他說夏夏啊,飛機就要落地了,有什麼事咱下次再說哈,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要知道,這事牽扯很大,懂得都懂,不懂的就不懂,要是找一個完全不懂的人來聽,他也是完全聽不懂的。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我決定回去就跟領導單挑,我的意思是叫人一起去讓他單挑我們一群。
雨絲被驟然吹歪,我把通訊切回去,又將剛才屏蔽的信號恢複,站在黑暗的窗邊看人類在近百年時間裡製造的鋼鐵巨物轟然落地,巨大的噪鳴聲經過雨色的洗滌,就隻剩下一片模糊混沌的雜音。
尚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的遊客在越來越小的雨裡離開機場,當然離得那麼遠的時候不是我要工作的契機,等他們經過我麵前這道必經之路的時候,才是有耐心的獵人應該動手的時候。
沙沙的電流聲裡夾雜著雨聲,我從耳機裡聽到了師兄的呼吸聲。他在黑夜裡沉默,如同多年前潛伏於黑暗裡等著咬破敵人喉嚨的幼狼,而我早已不負責圍觀,畢竟現在手握武器的人是我自己。
“你要找的人在嗎?”我輕聲問他。
“距離目標點五十米,灰黑色大衣,右腿行動不便,提褐色公文包,戴眼鏡,打著一把黑傘的男人。看到他了嗎?”
“看到了。”
出現在視野裡的人很普通。不排除是偽裝,但這個男人給我的感覺實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讓我懷疑對方要麼是路人,要麼就是技藝高超的職業間諜的程度。無論如何,對於這個男人,我僅憑外表什麼都看不出來。
另外,在這些人裡我也沒能看到我弟弟的身影,雖然對他以真身出現並不報什麼信心,原本也是打算另做計劃來甄彆和引組織的人出來,但現在肯定不能這麼做,希望大哥能有點彆的辦法吧——千萬不要是自己衝出去摔杯為號啊,我記得大哥他還真乾過這種事,差點就給黃袍加身了。
刨除封建成分外我沒開玩笑,那會兒他在非洲,差點就當上部落首領了。
我看著目標隨人流緩緩移動,他因腿腳不便而走得很慢,距離我心目中的位置還差一段路,而現在是我要說點什麼的時候。
放鬆,夏夏,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來都來了,既然戰場已經上了,就不差這一點。
我把手指輕輕搭在扳機上,聲音冷靜到不像是我自己的:“首先,再確定一遍我們的目標,然後……維薩裡奧·瓦西裡耶維奇·烏裡揚諾夫,你做好讓我殺人的準備了嗎?你知道我從來沒殺過人。”
生命是有重量的。沒有人能在那之前說我一定能夠承擔生命的重量,因為真相就是大多數人連自己的生命都承擔不起,更不用說彆人的。老頭子說,小年輕哪有活明白的?等你們到我這把年紀再說。
所以,組織的原則是能不殺人就不殺人。先保護好自己,再做好任務,最後才是兼顧那些有的沒的。
“換個問法,你做好準備讓我跟你一起承擔生命的重量了嗎?對你來說也許沒什麼,但對我來說,這個問題還是挺重要的。”
雨還在下。
他說:“Kira。”
我說:“你很久沒這麼叫我了。”
他沒有接我的話,而是平靜地說出幾個音節:“開槍。”
目標已經進入範圍了。不用思考、不用猶豫,在他話音剛落的一瞬間我就扣下扳機,子彈穿過雨幕,越過對任何職業狙擊手來說都不算困難的距離往目標飛去。隻需要短短一瞬間就可以悄無聲息奪走人的生命,和平年代的死亡向來如此。
不,他沒死。
人群顯而易見變得慌亂起來,但並不是因為槍聲——再這樣的天氣裡,隔著這些距離,他們能判斷出來才叫奇怪,真正引起混亂的是彆的情況,就在前方似乎有人打了起來,比有人忽然倒下什麼的來得激烈得多。
“沒死。”
我看到旁邊的人把他扶起來,已經做好了再來一次的準備,不過要小心彆打到旁邊的人。
情況有點不對勁,旁邊的人動作太快了,他們認識?但到剛才為止完全沒露任何破綻,或者說這架飛機上原本就都是組織的人,整個機場的氣氛都變得詭異起來。
我切到小孟那邊的頻道,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她最開始的預感是對的。但是,現在小孟他們也聯係不上了。
“彆戀戰,撤吧。”
師兄難得多說了兩句話,但他說話的時候我已經開了第二槍,這回隻要對方不是超人那他肯定是活不了的,除非他真的能在短時間內讓肢體再生,那樣的話讓誰來都乾不掉他。
我不再關注那邊的情況,反正師兄也能看到,現在我應該做的事是早點撤離,警察、組織還有各個間諜機構,總有一個會查到這裡來。我收起師兄的狙擊槍,一邊小心翼翼地把它拆解收起來,說沒事,這點時間夠我出去的了。
“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所以?你讓我殺的到底是什麼重要人物,還要你親自去確認才行?該不會是哪個國家的總統吧。”
我把手放在肩後,半拎半背著手提箱往下走,直接坐在樓梯上順著往下滑,滑到底的時候聽到師兄的回答,差點給一頭栽下去。
他的聲音在安全門外麵的雨裡顯得異常清晰,甚至沒有給我問是不是在開玩笑的機會,因為他說的是——
“是組織的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