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輕舟果然是有要事,他隻來得及再同元宵待了一會,便跟淩流低語了兩句,很快離去了。
金童玉女並不很討厭淩流,但也不像喜歡元宵那樣喜歡他,有的時候還在背後對淩流偷偷做一個鬼臉。
元宵有時疑心淩流看見了,不然淩流臉上為何總有一種欲言又止的神色?
總不是害怕自己吧?
該是自己害怕他才對。
原本元宵還對他有些“提防”,不太敢接近,但是淩流沉吟了一會,開口問了元宵那些奇書還喜歡嗎。
元宵霎時間明白了,那禮物原來是他送的,這下關係立刻近了些許,也算是真情實感了幾分,讓金童玉女不許在背後偷偷做鬼臉了。
過了一兩日,淩流還沒走。
今日外頭有雨,天色看上去沉沉的,不甚明朗。
書房外的小蘭花也蔫噠噠的,元宵心疼地摸了摸,又謹慎地收回了手,看向了在堂屋外靜候的淩流。
淩流今日眉頭微皺,看上去心情不佳。
元宵沒太覺得奇怪,是金童玉女“受不了了”,蹦到淩流麵前,認認真真地盯著他看。
淩流看看金童玉女,又看了眼元宵平靜的神色,試探開口:
“……其實我是奉著先生之命,來保護小夫人的。”
“……”
元宵一怔,這下冰冷的臉終於變了。
似乎還有點不太好意思。
“多謝,”元宵誠懇道謝,“喊我元宵就好。其實不必保護我。”
“不。”淩流微微皺眉,“必須保護夫人。”
也不知為何,他說到這裡的時候袖子無風自動,似乎是因為提前感知到了外麵有人來了。
空氣凝滯了一瞬,恐怖的氣場已然展開。
“夫人小心!”淩流忽地轉身提劍,劍未出劍鞘,劍風已十足,“請夫人退後回到書房。”
元宵和金童玉女俱是一臉怔愣。
但片刻後金童玉女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不太對勁。
金童和玉女看上去就是兩個玉雪可愛的小孩,元宵從未見過他們露出這副模樣——金童微微躬下身子,像一隻預備好攻擊的小獸,臉色微沉;玉女則露出了牙齒,從喉間發出了微哼的聲音,五指成爪,削鐵如泥。
這是兩個起死回生過的“貢品”。
元宵毫不懷疑他們能將活人撕扯開。
“……發生什麼事了?”元宵有些茫然,他的心頭似乎微微顫了一下,旋即異樣越來越明顯,甚至有些鑽心的疼,“這是……”
“火雀。”淩流沉聲道。
火雀,火雀!
元宵霎時間睜大了眼,他現在不僅是心臟狂跳了起來,連手都抖了,幾乎抬不起來。
他是冒牌貨……
淩流和金童玉女如今站在他這裡,是因為不知道他是冒牌貨。
倘若他們要是知道了……
燭輕舟想必也會知道。
元宵心中有愧。
可他不悔。
思緒翻滾之間,未見其人、已聞其聲,元家嫡子、長老,數位姨娘已踏風而來,氣勢洶洶。
元一帆為首,更是恨不得直接踹開燭府的門。
淩流冷冷哼了一聲,似乎在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
金童玉女從喉間哼出嚇人的嘶吼,反手將門打開,厲風甩在了元府眾人的臉上。
劍拔弩張,元一帆那張油頭粉麵的臉上顯露出來了幾分不屑和諷意,掃了一眼麵前這連個門檻都沒有的大門,朗聲叫道:
“元宵呢?”
“當小偷如此之久,是時候該將的東西給還回來了!”
“……”
元宵強裝鎮定,他的手指微顫,先是冷靜道:
“偷?不知是誰將我給綁上了花轎,逼我嫁來,倘若不嫁,便要將我母親的墳挖出來,逼她曝屍荒野?”
“元一帆,難道不是你不想嫁,所以才讓我來嗎?”
金童玉女並不知道自己的小夫人在講什麼,他們隻知道自己要保護他,所以這會兒正擋在他麵前,凶狠萬分地對著這個試圖帶走他們小夫人的壞人露出獠牙,似乎下一秒就能將他們給殺死一樣。
元宵的心幾乎是滾燙的,他冰冷的小臉上從來看不出什麼表情,但當他好好地被金瞳玉女保護時,他又感受到了這種近乎於“家”的歸屬感。
而且,出乎元宵意料之外的,淩流似乎也對這一出“狸貓換太子”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觸,微微撣了下袖子,未出鞘的劍斜斜放在身前。
“元宵,想不到這麼點時間不見,你伶牙俐齒的功夫倒是見長,”元一帆冷笑,“誰能替你證明?莫不是想攀上枝頭變鳳凰想得太美了,竟編造出這樣可笑的托詞!”
“你代替了我的位置,”元一帆說謊說的麵不改色,“還占據了我的身份,如今我夫君要去世了,我來拿回燭府屬於我的財產,這些東西跟你沒有絲毫的關係!”
“你是火雀家的嫡長子嗎?是小公子嗎?”
“分明就是不是,說不定你就是害死你哥哥夫君的殺人凶手。”
“我就知道……這回麵前還多了兩個孩童,還有一個……嗬!”
除了元一帆之外,幾個竊竊私語的長老和姨娘也在你一言我一語地擊潰著元宵的心理防線。
元宵唇裡的軟肉被他狠狠地咬住了,他從來都不是什麼聰明的人,更不會說話,反駁他們的兩句都是竭儘全力、默念多次才流暢說出來的。
明明……明明就不是這樣的。
元一帆不可能莫名其妙來找一個名聲差到極點的“老叟”結親,他更不覺得可惜,對著自己潑臟水、倒打一耙,必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原因……
“去世”?
元宵忽然就想通了。
必然是因為“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