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日恍惚,晝夜交替,我卻已然跪在她的衣冠塚前,再無法看見她的人影。尋了一天一夜也未讓蕭亦找到她的屍首,是該欣喜的吧,至少還可以有兩項可以相信的選擇,一是冷師姐跌進蝕骨湖中,挫骨揚灰;另一是她還活著,隻是不知所蹤。
蕭亦說這個衣冠塚隻是為了紀念曾經的冷兮竹,而以後如果能找到她,那麼一定不會再任她離開。
現在隻有我一人跪在這裡,靜靜想起這幾月來越來越清晰的畫麵。
第一麵,是在四月的江南,海棠花開得灼灼的季節。她站在樹下,恍如天人。
第二麵,是在我十四歲的生辰那夜,送我一首寒衣調的女子就那麼孑然立著,隻能仰望,不能褻瀆。
第三麵,是在第二日的清晨,寶藍色長衫的她獨坐在上好的梨花木凳上,在一片笑語聲中悠閒品茗,不似凡夫俗子。
之後的船上,她笑著把桂花糕推到我麵前;為我一句話飛下船上岸去買回來一碗陽春麵,吃麵時,麵依然是熱氣撲麵的。
對於從小便不缺少疼愛的我來說,無微不至的關照在身邊細水長流。我不是個呆子,這樣明顯的照顧,自然不會不感動的。她是清高的,是孤傲的,卻在看到乞丐時,看到受苦的百姓時,彎下身遞去幾錠銀子。其實兮竹姐姐是寂寞的吧,立於至高處的人總是寂寞的。
其實她不是個不易接近的人,相反她很和善,很親切,但是她是走在這塵世不帶走一樣東西的特殊女子,所以她不會允許自己有太多的牽掛,所以她也不想要與任何人有太多的交往。其實她不過是不想有虧欠,有不舍罷了。
那時她將內力注入到絲緞中,從混混頭的手中救下了我。在我耳邊輕聲說得是:“彆怕,有我在。”有時候我都會恍惚,她會不會就是我的親姐姐?
後來撮合成朝雲和林疏兩位,她隻是靜靜地坐在窗沿笑看著樓下形形色色匆匆而過的人群不語。我記得她說過她的願望——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卷雲舒。如斯淡薄的人,從不為自己著想的人。
想起恰似昨日的時光,她陪在我身邊看這又名江都的揚州景色,我以為時間是沒有儘頭的,就可以這麼任她牽著手逛遍這江南風情。可是原來再為真實的夢境也是假的,醒來時,我依然靠在她衣冠塚的墓碑旁。
風輕輕刮過麵頰,前幾日紙團刮出的傷痕猶在。一片涼意,探手摸去早已濕了滿臉。
兮竹姐姐的衣冠塚靜立在桃花溪畔,我以為她會在漫天粉紅中向我招手走過告訴我她還好好的活著,可以跟蕭亦一起好好的生活。從此江湖又多一美滿姻緣,而不是現在這樣。如果當那些人問起我“你見過曾經的兩位大俠蕭亦和冷兮竹嗎?”時,我該如何回答,而當他們討論起你們這對歸隱的俠侶,要我如何自處?
仰首,淚依然撲朔而下。回首而望,已是暮色蒼蒼。四合的天地裡,我卻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
原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竟是這世上最殘忍的字眼。因由這個,同是這片天地,又是四月江南暮春時節,而你們呢?
天空和初見的時候一樣藍,我的心上懸著的是那麼多那麼多無處傾訴的思念,而這即將來臨的漫漫黑夜,終究要留我一人度過嗎?
蜷成一團,身上卻也毫無暖意。兮竹姐姐你說希望這次以後希望我會長大,可是為何要是這樣的代價。我寧肯不要這樣的成長,你還未告訴我那純均的來曆,還未為我撥響那琴,還未讓我等到你和蕭亦終成正果,還未……為我慶祝即將到來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