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會蠱惑人心的，那時我眼中也隻剩下了朦朧的波折河麵以及點點漁火中的畫舫。船行處也時常傳來笑聲，隻是那都是遠方的故事了。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一個小姑娘一起開一家衣坊，一直以為我會孤家寡人地遊遍大山河川。從來無心功名，也從未想過除卻娘親以外，身邊還會多一個人。若不是因為娘重病，也許我會將她好好地安置下，然後孑然一身去四處看看；也算是機遇吧，真實的情況是我不止開始經商，並且身邊還多了一個有趣的小姑娘。總喜歡看她氣得跳腳時眼中的懊惱，還有出言反駁譏諷時毫不遮掩的狡黠。總而言之，現在的生活我想還是很喜歡的。至少可以暫時忘了一些東西，安心的愉悅的吵吵嘴，乾乾活，順便也了卻了家裡經濟狀況的後顧之憂。雲葉這小丫頭竟然開出了50錢的月結工錢，半年都夠了。隻能談道是不諳世事，不過心地善良倒是真的。自然，我暫時還不打算提這工錢的事，讓錦衣她們說出來效果應該更好吧。

窗外是吹皺的一池春水，我又想起幾天前看到的那場繡球選親，我記得那時雲葉隻幽幽地吐出來這樣一句話：“世道不公，人情不複。”其實她什麼都知道的吧，隻不過認為逃避是最好的方式。

那場選親的陣勢極其恢宏，高台底下站滿了熙熙攘攘的或看熱鬨或等著搶繡球的人。那是一家富商，所以台底下有窮人，也有另外的富家子弟。或灰頭土臉，或手持折扇。隻是無一例外地都仰望著高台，在這種時刻下，連偽裝清高與不凡都已經被他們遺棄腦後，那時我和雲葉就站在路邊，靜靜地望著那邊的吵鬨，置若罔聞。

不知姓什麼的小姐蒙著麵紗嫋嫋娜娜的走了出來，輕握著團扇的手修長柔婉，看得出來是做女紅讀詩書的手而非操持家業或是蕭殺江湖。台底下意料之中地爆發出一陣叫好聲與談論爭議聲，這個世界，食色之輩太多，所以從來都是如此牽強附會。繡球已然拋下，原本說著隻看熱鬨的人也一哄而上的蜂擁爭奪，一時間場麵混亂地不能再混亂。而那些在地上摸爬滾打也不願鬆手的人豈可知，在我們眼裡，這隻是一場鬨劇，沒有任何意義的鬨劇。

因為我的眼中是俯視，而雲葉是悲涼，我想她一定很失望，但是這的確就是這個世界。

等我發現那個大腹便便、滿臉油水的招親女子的父親說過的時間已經過去，但是卻遲遲未喊停時，他正在使勁睜大他早不知被滿臉橫肉擠得去了哪裡的小眼睛，在台下的眾人間搜尋著什麼。原來所謂良人，也不過是場交易。可悲得是那群無畏爭奪繡球的人並不知道自己，才是擺在岸上待人挑選的肉。

最後鑼鼓敲響卻不曾想是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一個穿著富麗卻又不像主人的人走過來辟手奪回乞丐手中的繡球，交給了身邊一個一看就是紈絝子弟的人緊接著痛斥乞丐在鑼響後還作動作。繼而，剛剛搶奪的水深火熱的一眾男人全都臉上堆滿笑意地祝賀那個“真正”搶得繡球的男人抱得美人歸。

雲葉說完話後便拉著我去了一家客棧，那天我們都喝了很多酒。

其實酒確實是好東西。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間一場醉。

醉後，便可想象這世間其實並無那麼多虛偽那麼多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