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衙門外。
“差大人差大人,李立一案審理得怎麼樣了?”看公堂之上並未有人,但是門外的人群卻三兩一紮堆得站在距離揚州府不遠處,想來是已經退堂了。
“……”那守在門外的小小衙役鼻孔朝天,眼睛掃過我的頭、衣服、雙手,最後竟然表現出了不願與爾等搭訕的輕蔑。
想讓我給銀子討好你?我偏不。以為我不知道呀?大富大貴之人給銀票那是賞賜,你們這種人會點頭哈腰;而我們這種無權無勢之人,如果塞了銀票你們表麵上什麼都不說,背地裡隻會鄙夷我們是滿身臭銅味的奸商。這讓我情何以堪呢?我是要和知府打交道的,要是今天討好了你這小衙役掉了身價,他日還不知要出多少血來打通商路呢?於是我也就在他妄自菲薄間,趾高氣揚地轉身而去。估計他還在身後罵我不知天高地厚呢?是了,揚州府知府據傳是清正廉潔之人。就算是傳言屬實,也不能代表這衙門上上下下皆為兩袖清風之人。
其實也真諷刺,如他們,一邊貶低著賄賂者的品德一邊忙不迭地接下銀兩;如我們,一邊惱恨著貪官汙吏卻又不得不送禮賄賂。這就是官商相處之道,娘是商人之女,我自然知道共利才是這一場又一場交易的核心,所以無法拒絕、不能抗拒。其實也不甘心,總覺得不依靠彆人也能成就一番事業,隻是矛盾的心理同時也明白不可能。
隨便擠進一個大媽堆裡,在她們莫名其妙的眼神注視下討好得笑著:“伯母們,可知道李立一案審地怎麼樣了嗎?”
嘰嘰喳喳、喳喳嘰嘰,最後我終於理清楚了一團亂麻。李立被那個商人拿著簽訂的到某某日完工的合約告了上去,加上他支支吾吾吐露不出什麼時候交貨,即是人贓並獲。已然判罪、收監,這許多年積攢的錢財怕是不複存在了。看起來實在是有預謀,否則怎麼會這樣湊巧得剛剛好簽訂合約的這筆單子出問題?否則怎麼會剛剛好人都走了,無法如期完成貨項呢?一路苦思冥想著回到了暫住的客棧。
馬車當時已經是駛到了這個醉清平客棧門口了,可是偏偏柳軒沒醒來,我看著他臉色實在不好又沒敢叫他。於是乎,我便看著店小二和馬車夫搭了把手一起將柳軒抬進了上房。或許是他太過病態惹人我見猶憐了,後來還請了個郎中來予他看病。一個晚上折騰的我呦,是又喂藥又擦汗的。他的麵頰一直很燙,用冷水蘸濕毛巾敷額頭,還任勞任怨地幫他擦拭了手腳。接近辰時體熱才下去了,無奈我睡了沒兩個時辰又得出去打探消息。這不,我剛回來!好在馬車上休息得夠充分,不至於我也累壞了身子。
已是用午餐的時辰,柳軒卻遲遲未醒。嘴唇乾裂,眉眼間緊緊皺著,似乎陷在夢魘之中。郎中說這是染了風寒,稍有不慎就會引起更為嚴重的病情,所以要好生照顧。
正待離開去拿藥,一隻手緊緊攥住了我的右手手腕,彆看他生著病呢,勁倒是不小,我掙了幾次都沒掙開。無從去感知他手上的肌膚有多細膩、光滑,因為是汗水覆蓋了我的手腕。他的額頭上、臉上、脖子上都是密布的汗,我有些擔心,想著還是儘快叫醒他比較好。伸手拭去了他臉上的虛汗,許是熱的,麵頰處多了絲初見麵時就未有的紅嫩。
“柳軒……?”
“柳軒,柳軒……”
“柳軒……醒醒。”
“……”
不忍心去搖動他的身體,隻有趴在他的耳邊輕聲呢喃。像盼,更似是哄。手腕上的壓迫越來越緊又忽然鬆了下去,直起身不期然地望進了一雙清澈的鳳眼。太過清澈,一望而見底,脆弱、茫然、無措皆顯而易見。平常深藏在一處、不為人知的情緒全都浮現出來。
俄而,他鬆開了箝製著我手腕的手指。我們就那麼對視著彼此,看著對方水眸中映出自己清晰的剪影。探手翻過背麵貼在他有些黏滑的額上,感受著淡淡的溫度:“燒是退了,我去給你端藥。”柳軒點點頭,扯出個虛弱的笑,沒有挑眉時的張揚,平添了三分落寞,三分脆弱,三分柔弱,一分……嫵媚。眼睛因為身子骨蒙上了一層水霧,額角的發絲散亂的與汗契合著,唇不正常的紅著。去廚房親手端了湯藥給柳軒,他一口氣傾碗喝了下去,我登時愣在了床前。
“隻有病好了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的聲音喑啞,全身上下散發出大病初愈的病態。似乎看我皺著眉頭乾巴巴地看著他有些難受,他挪動了一下身子將空碗隨意地放到我手裡示意我收起來。
“以後不要再秉燭抄經書了。”不是我被美色所惑,隻是此時安然無恙的柳軒太過憔悴,衣帶也確實漸寬,讓人不心疼都不行。出乎意料的是他爽快地點頭答應:“我白日裡抽空寫吧。”
雖然有些氣惱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但是又了解他們家的情況,所以更多的是想幫他:“那我陪你一起寫。”“好。”他笑得很燦爛,一側的窗子中見縫插針的陽光從床簾處流泄而下掠過他稍顯單薄的身子,在瘦的出了尖的下巴處跳躍了幾下。
中午吃完飯我拗不過柳軒隻得把早上聽到的一切說與他聽,他一直閉目養神,偶爾睜開一半點點頭。
“不如我們在揚州府把證件辦齊?”
“雖然揚州縣歸揚州府統一管理,但是這樣好嗎?”
“軟磨硬泡下應該沒問題,至少讓旁觀者以為咱們有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