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這次也來揚州了。”廳內一片安靜,而我卻愈加好奇顧禎禹的為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讓不羈的顧安瓊如此鄭重其事、敬佩有加的語氣來陳述?沒有人說話,呼吸聲都已經微弱的幾不可聞,我的眉頭皺了起來,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柳軒一定很難受,心裡肯定不好過,然則我又能為他做什麼呢?拿著托盤的手慢慢收緊,緊到清晰地感受到托盤棱角帶給我的鈍痛,這些事本應該由我們一起麵對。
“他來不來與我何乾?”柳軒終於出聲,我的手卻在一瞬間戰栗了一下,他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從未用過如此冰冷的語氣,冰冷到不像是我印象中的大孝子,那麼他那個所謂的爹究竟都帶給了他什麼魔障使他這般難以解脫。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隨即開口:“你變了,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你了阿軒。”那明顯略帶著諷刺的語言竟被他說得冠冕堂皇,“就是為了一個女人?女人隻不過是男人的附帶品。有興趣時揉捏幾下便好,如果本末倒置地以女人為中心是不是有些愚蠢?”我在心裡冷笑,顧安瓊說出這套我司空見慣的道理時,我有些懷疑,他和柳軒真的是一個爹生得?
“我是變了,可是你卻沒變。”柳軒似恍無察覺顧安瓊的話裡話,依然波瀾不興地和對方“閒話家常”,“你為了一個女人可以毀了手足之情,為了所謂的本末不倒置可以無惡不作。我想問一問,你今天又是站在什麼立場上對我說這些話?”柳軒慢條斯理的聲音卻仿佛是一把直擊要害的刀,讓人迅速地疼著。
我進去給他們添茶,顧安瓊的表情不知是在想誰,或許是盧素琴?而柳軒的臉上一片平靜,看不出一絲情緒的波動。他抬起眼望向進來的我,很快壓下眼裡多餘的情緒微微一笑,而那雙剛剛攤平的雙手,暴露了他心中的萬般百轉千回。
“阿軒,有些事就算是誤會,你都還是不能忘記嗎?”顧安瓊站起來挺直著背看著坐在凳子上的柳軒,而柳軒卻如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似的大笑起來。
“誤會?一句這是誤會,請我們冰釋前嫌就可以改變一切?”也許是他笑得太放肆,顧安瓊的臉色實在是不能算好,沒有一絲血色的慘白中透著恍惚和尷尬。我鄙夷地看過去,不敢承認也就罷了,現在被當麵揭穿又如何了?難道他顧家就是如此敢做不敢當的作風?可以為了一己之欲鏟除所有的絆腳石,可以在沒用時把一個人踩在腳下,卻又在需要這個人時把他捧到天上。他們,到底當不當柳軒是人?
“送客。”柳軒嗤笑著看著出神的顧安瓊,似乎早就料定了是這種結果一般,轉身離去。我同樣不作逗留地跟著柳軒向後院走去,而顧安瓊必是扯不下臉皮賴在微雲閣的。
柳軒剛一走近荷塘的石台便抬手狠狠地握拳捶了出去,我怔忡在原地忘了過去,而他卻舉起另一隻手扶額撐在石台上。他疲憊不堪的背影在風中搖搖欲墜:“何苦這麼作賤自己?”還沒回過神時,我已經將他的紅腫破皮的手捧在了自己的兩手間,“如果心裡難受就說出來啊,不要憋著。”我會心疼的。
他緩緩睜開半瞌的眼睛,如水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眼中的痛苦、難言以及不忍儘現眼底,半晌他伸手勾了我的腰攬入懷中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我感覺他胸膛起伏地厲害知他心裡不好受便也伸出胳膊環上了他的腰,將頭抵在他的胸口。他的熱氣不斷地噴得我頭皮發麻,他的手適時地順著我的發髻輕撫著。不久,柳軒悶聲道:“我害怕他們會對你下手。”話音剛落,他的手臂又緊了緊。
“有你在,我不會有事的。”我笑著回應道,“你不是也說過嗎?我還有沒完成的心願,還有沒見到的人。”相比之下,我更擔心的是你啊。
他沒有說話,我們就這麼相擁著站在花叢間,殊不知身後有著一雙又一雙的眼睛雀躍著。
“擾人好事確實不是什麼好習慣但是你們似乎忘了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如此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哦!”暗香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表情率先出了聲,隻可惜沒等我和柳軒分開,暗香就已經被架走了:“暗香,原來你在這兒啊。活兒太多了,我們有點忙不過來,你趕快去幫忙吧。”
柳軒鬆開雙臂,轉過臉去以側麵對著我:“那你趕快離開這兒吧,我……不希望你因為我出事。”
我的胸中卻似憋了一口氣堵得我呼吸不暢,一拳捶上他的胸膛看著他皺眉卻一聲不吭的樣子突然覺得他傻得不行:“混蛋!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堅持下去,你竟然說出如此喪氣的話。”他愣了一下不言不語,我卻急了:“我打你不知道躲得嗎?你傻啊!”
他長臂輕攬我腰,俯臉將唇瓣壓了下來,我的眼睛刹那睜得眼瞼快要裂開,當他輕吻起來我又嬌羞地閉上了眼睛。他的薄唇流連不去,我隻覺得嘴上又燙又酥又麻。臉上燥得要命,卻不自覺得仰起下巴。
似乎過了很漫長的一段時間,柳軒終於轉而將下頦抵在我的頭頂,我則把頭深埋進他的胸口密不透風地遮掩住燙紅的臉頰。這一切來得太快,讓我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
“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他的聲音有些像做錯事認罰的孩子,委屈卻又不情願。
“這可不像我認識的柳軒。”我剛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了頭去。
“害羞了?”他低沉的笑聲在上方徘徊回蕩,我縮在他的懷裡,聞著一院的花香。任臉畔的紅霞愈演愈烈卻放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