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隨來幾輛車馬,有木霽山莊弟子,有垂蘿山莊弟子,有衡虛派弟子,有緣緣堂弟子,有丐幫弟子一路蹭車打馬來,如猴蹦猿跑似地活潑熱鬨。
石樁上前一名木霽山莊弟子還未走前,後來者已跨上,霎時這石樁上摩肩接踵擠擠挨挨,且這石樁四方最多容二人立足,眾人或金雞獨立或玄鶴淩空,推搡前進的拉人下水的,都紛紛出手過招起來。
這第一個樁子洋相百出,熱鬨非凡,最是有趣,更有破口大罵者,這破玩意兒老子還不稀得過你姥姥個熊哩!
日落日出,朝霞彩披,眾人在這條溪中折騰了半天半夜,若是按尋常狀況,最多一炷香的時辰就能走完。此時,眾人見一葉小舟泛月而來,停在溪轉處,溪轉處懸崖峭壁水流湍急,這一葉小舟如蓮如荷,亭亭而立,隨風擺動而不倒。
有人躍登船上,抄槳欲劃,後人立時拖住小舟不讓其走,更有人奔上小舟奪其手中槳棹,從船上打到船下,水花四濺,渾渾而滾。
一道人高聲道,“這般打鬥,何時才能進會場!”那手握船槳者嘿的一聲道,“先來後到有何不可!”有人惡狠狠道,“誰也彆想坐船走!”山澗中人心思變,眾人輕聲耳語,收在這山澗裡猶如鬼聲窸窣。這時宴十三忽心生一計,他道,“誰也彆想坐船走,那麼不若我們一齊把小船抬著走如何!”
眾人一聽這倒是個好法子,索性將小舟抬舉起,各展輕功,起初意見各不相同,這小舟忽左忽右,被四麵八方的力道拉扯著。但聽打頭之人口中喊道,“且順水流行!”眾人這才有了方向,你接我我跟你,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打頭之人呼道,“快看!”眾人抬首望去,隆隆瀑布正依傍南鬥星,山巒如屏,九疊雲錦,山壁環弧,水到成湖,湖平如鏡。回望來時之路,山澗幽幽,隱隱見樁子七倒八歪。
此中靜謐,就連瀑布聲亦顯得祥和空寂,忽地有人發現這瀑布口長了一株木芙蓉,整株隻開一朵,花萼鐘型,初白中粉末赤,美輪美奐,眾人不覺駐足看得癡了,誰也沒提找入口之事。倏地,那木芙蓉開得極盛,傾落下一片花瓣,如美人垂顧,落在地上,當的一聲如打更聲響。眾人如夢大醒,見那瀑布中分一道口子,從中而入,四壁粗糙,長有藤蔓蕨類,蒙絡搖綴,口鼻處氤氳水汽,再步行五十餘步,視野開闊。
遠眺,有山道階梯逶迤連綿,複行五十餘步,三石塊相壘,上書“獨漉”二字,旁有石碑,眾人讀之,這獨漉大會選址避世隱沒之處,小有來頭。
壇合十二年,有臣姓朱字從禮,為人忠耿正直,兩袖清風,家中愛妻早年不幸,雙腿不能站立行走。朱從禮訪遍天下名醫,最終於十七街坊尋人打了竹輪推椅一把。
朱從禮膝下無一兒半女,家中僅坐輪椅的妻子和一名老仆。壇合年間,朱從禮身居京畿京兆尹,極力反對遷村建塔,保護村莊百姓。
鄘都城十街坊建壘木園,壘木園便是浮生園的前身,壘木園設計出自朱從禮手筆,園中獨特之處便在於毫無台階,無參差錯落之致,一望平整,方便腿腳不便者逛園。後壘木園又遭意外失火毀壞,重修之即為浮生園。
壘木園耗費大量資金,遭人詬病,朝中彈劾紛飛難歇。朱從禮恐有生變,便托關係極好的友人保護家人,哪知這友人遭人威脅,趁寅時朱從禮進宮上朝,殺了朱從禮妻子、老仆二人。
朱從禮下朝回到家中,叫仆仆不應,喊妻妻無聲,見仆臉朝下趴在廂房床榻邊,見妻的腦袋被放在庖廚灶台上。朱從禮雙目大瞠,雙手發抖,兩腿篩糠,旋身見友人立在庖廚門口,朱從禮心中癲狂大恨,見妻頭顱旁有刀,遂抄刀劈友人,那友人不躲不避,直言家中妻兒遭他人威脅,若不殺汝全家,吾家亦遭禍害。友人懷罪其中,若朱先生不嫌,甘被手刃。極其正義之人抽刀殺死友人,血濺其身,雙目無光,心無悔意。帝聽奏此事,大為震怒,派人追拿朱從禮,可就地正法!
朱從禮連夜奔逃,見鄘都西城門口停一輛馬車,那馬車中人見朱從禮到來,車窗掀起,露出一剪影,此人頭戴黑紗鬥笠,雙目漣漣如刀,開口道,“送先生一程,先生且往西南去,莫要回頭。”朱先生臨走前,仍交代一事,隨後便出城而去。
如此這般,朱先生便一直在此處安居。此穀原先不叫“獨漉”,朱先生自名“妄穀”。後石橋人來訪說,小語村仍遭拆遷建塔,難逃其禍,先生莫要自責。然朱先生仰麵大哭遂拔刀自戕。哪知當年那友人兩嘴角裂開,身中蠱毒命不久矣,朱從禮就是無須雙手沾血,其命自斃,聽來令人唏噓。
今我衢鉞坊借妄穀開獨漉大會,仍保留妄穀之名。
讀至此,再往旁看去,果見一塊石壁蒙絡藤蘿,眾人將藤蘿拂開,石壁上書“妄穀”二字。石壁下端植物茂盛,似有掩蓋,有好事者便坎斫之露出石壁下端蠅蠅小字,字跡鑿刻皆是彌新,想來是近來人所刻,何人所書不得而知。
這石橋人乃是當朝太子蕭瑛假扮,消息也是假消息,蕭瑛篡改說辭,替少監回複鄘都禁中,背後推手乃是大皇子蕭?,帝聞之,心憂之擾之,然大皇子若做事優柔寡斷瞻前顧後,難撐大局,又何以為皇子。
令少監兼天機衛首領著手解決此事再好不過,帝將信紙燒於燭上,此事便了。哪知宴如闕也有私心,朱先生身邊有一物名喚“清花大夜”,正是十八懺失傳已久之物,宴如闕慢一步,剛到便見朱先生業已伏倒,再尋朱先生隨身之物,翻箱倒櫃,早已被人拿走,哪裡知道是太子快他一步。
好事者讀至此,紛紛思索,但現今太子已死,這清花大夜又流落何方?忽聽同伴叫喚,先應聲歸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