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
旃檀身浮半空,臉披血跡,麵有淺淺微笑,此時他身為女體,說起話來,忽陰忽陽,他道,“我來,取回獬豸。”
莫文忱心念轉來,雙目微瞠,想道,原來如此!旃檀用所來徑將獬豸印跡打入慕容霆漓的臂膀,他自是要取回來的。若慕容霆漓身在鄘都城裡,旃檀反不好光天化日皇城身上動刀子,但隻要慕容霆漓這小子一出了鄘都城,旃檀有的是法子取回獬豸印跡。如今,慕容霆漓在妄川獨漉,旃檀即是取他性命也不在話下!思及此,莫文忱截鐵道,“獬豸印跡在我這裡,何不直接取了!”
那旃檀竟不上他當,隻撩眼望他一下道,“我不急,你在這裡,想必那小子也在此處不遠。”莫文忱道,“你當時打入他臂膀中,後來我便卸下他一條臂膀,你說的獬豸印跡自是在我這邊。”旃檀微有詫異,道,“哦?你是怎麼卸他臂膀的?在光祿寺地庫中,我瞧你們師徒二人相護都來不及呢。”旃檀覷他一眼,道,“莫要撒謊了,你從小便不是擅長說謊的性子。”莫文忱教他識破,也不在意,他本就不期能虛晃過旃檀,他道,“你既然法力通天,我留下又有何用。另有急事,先走一步。”說著,舉步向門外走去,卻陡見一處爬來兩隻蜘蛛,那蜘蛛身形若有拳頭大小,身披黑毛鎧甲,用燈火一照,其鎧甲竟自熠熠生輝,且殼上有斑點紋路發光發亮,更是繁星點點。
不過兩隻大蜘蛛,莫文忱抽刀欲砍,兩刀劈下,那大蜘蛛行動快速,八隻細足齊心協力,左騰右挪,徑自爬上門框上去。莫文忱心道,旃檀奇物種種手段多變,這□□劈不著,也非是俗物。莫文忱暗暗戒備,卻見那蜘蛛兀自吐絲結網,一口茶的時光,便將門檻結住。莫文忱以刀試網,網不為其所斷,反是纏將上來!莫文忱幾下抽刀,那刀纏在蛛網中紋絲不動,莫文忱心中暗急,一撇頭,鬥見那摘星蛛背部瑩瑩閃光,口器翕張,正朝著自己的虎口一嘴咬下!莫文忱猛是一聲慘叫,渾身抽搐不止!
旃檀道,“這是來自藏邊九萬字山裡的摘星蜘,你若喜愛,便同它玩玩。”原來這種蛛天下七絕毒之一,即是毒王老祖,要破解摘星蛛之毒,也要大費功夫。旃檀攜帶三枚摘星蛛安放在手中女童腦袋裡,隻待莫文忱手腳邁出三聖殿,旃檀一拍頭顱,摘星蛛頃刻出巢。這劇毒蜘蛛喜食蟲豸毒物,遇上血肉生物,便撲抓齧咬,這蜘肉是吃得不多,卻愛口器噴注毒液,將那生物毒死,再慢慢喝血享用。《壇合雜記》中嘗有記載,有孜州人機緣巧合得此毒蛛,不意那蛛毒死了家中一隻後棚豬,那豬未到宰殺烹飪的時候,孜州人痛心哀歎,隻得把毒液逼擠放出,將那豬烹煮分於鄰裡食用,鄰裡大讚豬肉緊實鮮嫩。原來這毒蛛注入毒液,致那頭豬疼痛癲狂,此時自是筋肉緊繃皮肉健壯,死後啖其肉來,肉質彈嫩鮮潤,美味不可多得。隻是若真為偶得摘星蛛來,此乃天下奇毒,如何釋其毒性而不致中毒身亡,此中真假不可考究。
忽聽有人“咦”了一聲,莫文忱眼神迷蒙,仿佛上得西天去了,神誌不清,見一人踏過門檻蛛絲,似身披星點。他指間掐撚虎口,以期逼出毒血,口中竟喁喁道,“師父……徒兒知錯……錯!師父……師父莫要……再罰了……”旃檀遽爾兩眼微睜神貌柔和,他一動來,眼珠子似要脫眶滾落,再看莫文忱麵色青白嘴唇烏紫,竟一隻腳踏進西天去了,旃檀雙足落地,奔向徒弟,卻四肢脆朽,渾不聽話,半道裡跌了一跤。
那來者見殿中二人撲倒在地,不知其究,但聽近處一人口中低喊著“救我”、“救我”,當先三兩步奔過去,蹲地瞧來,原是中了劇毒!莫文忱見來人渾身淋濕,不知從何過來,此人二指搭他脈搏,稍一尋思,猛地低頭就著他虎口上的腫脹傷口大力吮吸,吸吐而出的毒血渾黑濃稠。但聽有掌風自後腦打來,此人穩坐不動,他道,“你打我便是打我,但你徒弟也活不成了。”忽感腦後掌風凝住,此人再道,“且這毒蛛也是你自己放出來的,我替你救你徒兒,你卻要殺我,恁的歹毒!”隻是說到後半句時,額上虛汗涔涔,心知這蛛毒業已入體,卻是他不意吸吮時,和著涎水一道咽下。
此時莫文忱神識稍清,認出眼前之人,驚愕道,“是你?”忙掙紮著起身,“殿……殿……”那人也識得莫文忱,心想,我不過是不能見死不救罷了,怎還碰上故人來,我這老臉該往哪兒擱去。且小莫竟是旃檀的徒弟,真是無巧不成書!擺手道,“彆!彆!在下木霽山莊弟子江榷!”莫文忱一聽,心呼物是人非,往日裡仰觀太子殿下,但覺神采豐茂,眼下再是瞧來,殿下應是年過而立,隻是麵容鮮有歲月之痕,卻不複往昔榮華,不知經年來如何還生將歇,隻是他神貌颯然,應也渡過萬千風雨。思至此,莫文忱唏噓,我觀他身上潮濕,應是涉水到來,這山洞裡果是錯綜複雜。沒想到在這處還能遇上已死故人,我心自是高興,然此間種種我皆不知,福禍難說。聽江榷道,“我是已死之人,救你一命也不在話下,你莫要放在心上。”說畢再是要吮,莫文忱卻盤膝坐定,道,“我可運功逼毒。”
忽聽那跌倒之人說道,“是你?蕭瑛。”江榷道,“蕭瑛是蕭瑛,江榷是江榷。”旋過臉去看那跌倒之人盤膝坐下,江榷神色詫異,問道,“你是檀荷還是清水?”那人道,“我既不是檀荷也不是清水。”橫了江榷一眼道,“怎麼?你竟是不認得我來?”江榷辨音熟稔,隻是一會兒思憶不起,再是想問,隻聽那人一笑道,“我是誰?你真不知?我是旃檀,水月穀十八懺,你心上人的師兄,旃檀!”
江榷話聽半句,了然道,“哦!你就是這代寂月音。你怎麼用著清水的身子檀荷的腦袋?那不是我徹玉樓後院做事的人嗎!”旃檀聽之,麵色一變,心道,他這是激將我來,我用了這身軀,就當我是他手下,要壓我一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