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概不知全貌,無所推敲,此時再仰麵觀那千手觀音像,見其低眉慈目,尤覺可怖!
突然嗖嗖兩聲破風而來,發自腦後,隻見兩枚小石子擦著江榷右頰掠去,直奔旃檀門麵!江榷雖目力不足,但聽覺尚可,早聽得兩記聲響破空擊來,他立時腦袋一偏,暗器發來迅急而勁不足,若不是此時無人言語捎待安靜,恐是難以察覺。旃檀借勢後撤,脫出宴如闕的刀搠,捂著胸口右手揮刀擊落石子,卻隻聽篤的一聲響,旃檀看去,僅落下一枚石子!忽地“哎喲”一聲,另一枚石子正給他刀風揮偏,敲在曲池穴上,旃檀鬥地右臂發麻,手上蒼蒼脫掌而去。莫文忱瞧了個正著,立時撲過去將蒼蒼回收。旃檀沒了武器,又是想對徒弟莫文忱發難罵他一通,隻是料想莫文忱毒性剛解一半,也翻不出什麼水花來,也就由他去。心道,不聽話的徒弟,就不該對他好全分,便是一半也就足以,剩下一半,他若是想全解摘星蛛毒,必是要央求我來!
宴如闕見他赤手空拳立在那頭,身上血賴賴的且衣衫襤褸,說不出的樣貌淒慘,問道,“你前楹呢?”話未畢,又是兩聲發來,宴如闕自是擺臉旋身避讓,旃檀見他身形,以為他是要發動攻勢,隻出手拳掌,將門戶掩住,哪裡知,又有兩枚小石子射來,旃檀暗暗惱恨,這次卻是為時已晚,他反是迎將上去,張口把一枚小石子咬住。發射暗器之人恐是沒想到旃檀會以口齒接之,他這一接來,那石子本就不加多少勁力,登時給他咬住!旃檀兩眼看向江宴二人,心道,必是這兩人暗中動作,要削他一頓!思索間,口中小石子咄地吐出,以此擊中飛來之石,再聽一聲輕響,旃檀徑自在半暗不明的地界裡施放精準自若,其功力精巧可見一斑。莫文忱不禁心中讚道,果是個老東西,活得久了武功也精湛。
江榷見旃檀衣不蔽體,脫下外套披他身上,叫道,“喏!快裹一裹,有傷風化!”旃檀倒也禮貌,道了聲“多謝”,也是怪奇怪的。
聽師弟問起前楹,旃檀答道,“前楹?丟了!”說回此事,旃檀麵有得意,先前他說到鄘都碰上酒扇道人和倒栽柯,江宴二人觀他神貌,莫不是兩兩都打贏了?旃檀手下連點四五處穴位止血,隻將身上血珠一拂,渾不在意,他道,“在鄘都城的時候,我同酒扇道人對打,他使長洲孤月,我用前楹,我二人雖然用的都是扇子,但功法路數全然不同,他發的是殊泉同波,化氣為水,我用的是火雷磕噬,化氣為火,我二人打來水火不容,且功法力度不相上下,自是兩敗俱傷。但我用月空掌對他的遷客拳,他運扇功夫了得,我且擬寫十二樓的舞法用扇,他開合上下打來,我便四動防護,伺機而攻。他給我搠得露出一處破綻,當然是我勝他一籌!”倏地,耳聽憑空來聲問道,“你怎麼會‘他山之玉’?”江榷一聽這音色熟悉,便扭臉向宴如闕看去,但見宴如闕神貌淡然,稀鬆平常,江榷心道,果如我所料。二人靜觀其變,聽旃檀斥道,“你是誰?憑什麼要同你說來!”
鬥地聽那聲音哈哈笑道,“我是誰?你也不知?嘿嘿!你之前還誇老朽來哉!”四人屏息循聲望去,正看向東邊,見一片漆黑,這時江榷手裡的小燈燃燒殆儘,啪的熄滅去。三生殿中遽爾陷入黑暗。忽聽那聲音又從北邊遞來,說道,“快快說來!莫要白費力!”這聲音轉變,聽來不似前一人,難道來有兩人?
那廂話未落,這廂宴如闕身形更快,旃檀見他二人追逐捉拿,心道,來人輕功了得,身動可以影不動。既是要聽我說,我就說來,我就在這殿中嘰呱說來,擾他心神!旃檀道,“哼!我本也是要說下去,隻是時候不到,也罷,先聽我說來。我當時身在從樾水月穀,聽聞那倒栽柯奪取清花大夜的消息,不知真假,便動身赴往鄘都一探虛實。倒栽柯行蹤不定,我自是難尋他去。後一日,我看見倒栽柯,‘我且教你一方水月秘法,保管你用此秘法,比用清花大夜更為管用。’倒栽柯道,‘哦?你怎知我有清花大夜?怎知這清花大夜就在我身上?’我心知他在套我話來,便回他道,‘憑你倒栽柯的本事,這清花大夜豈不是手到擒來!’那倒栽柯喜聽甜言蜜語,他道,‘好!這話說的好!我肉身腐朽,隻能以清花大夜來救!隻是這東西並不在我身上,想必你那處情報有誤。’。”江榷心想,誰不愛聽好話,但凡你們師徒二人,師兄弟二人,多說兩句好話來,也不至於鬨到此種場麵。
再聽旃檀道,“我料他倒栽柯這賊廝話作假來半句多,他若真沒有那東西,也多少已經有了線索。我道,‘世上哪得兩全法,你不如拿東西來換我這水月秘法,怎樣?你身形腐朽自是燃眉之急,此秘法可解。’倒栽柯心動不已,問是什麼樣的秘法,又問我拿他什麼來換。我道,‘這樣水月秘法名喚烏子刑,以他人身軀作己身法器,嫁接己身而用之。施烏子刑時,己身日元必是腐朽毀壞之態,若不然,則烏子刑必先毀其身軀!’我心知這倒栽柯難以拒絕,果然,他連呼妙哉,‘我以他山之玉,換你水月穀這套烏子刑如何?’我想要的正是他山之玉,隻是這老東西竟要我喚他師父,我雖是心中不肯,卻仍是喚他師父來。這倒栽柯好徒弟好徒弟地一頓喊叫,旁人俠客皆以為我真是他徒弟了!”
宴如闕聽至此,心道,這倒栽柯有這種愛好,想來不僅是他年歲漸長,更是因他身軀漸衰,需四處收徒承他衣缽。這時,旃檀轉向莫文忱道,“你來時,我正是將這刑門運至最後一關。”莫文忱轉過臉去,不與他對視,旃檀便是這般棍棒甜棗夾交使來,令他受之不能也卻之不得,如火中煎油上下磕噬。旃檀見他心緒閃動,臉上一笑,再道,“我離開鄘都前最後一回見到倒栽柯,我看他一邊喝酒一邊擺弄著一對兒血淋淋鮮嫩嫩的手,這手倒也不是女孩兒的手,應是男孩兒的手。我瞧得好奇,不知這老東西又在搗鼓些什麼古怪玩意兒。原來這老東西已是等之不及,立時到處尋找稱心可用的肢體。我心想,倒栽柯果然時日不多也!”話到此,旃檀陡然轉向那漆黑身影,提氣大聲道,“你說我說的是也不是!”
宴如闕輕功沒來人詭變快速,常是差一分一厘,夠不著,心想,此人輕功如此玄妙,我也不必浪費氣力。隻是若我所料不差,此人應是倒栽柯!
江榷錯疑是姬隅到來,卻見那躍下之人竟是一個活蹦亂跳的老頭兒!正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江榷睇向宴如闕,宴如闕亦是神色不解。耳聽宴如闕輕聲道,“看來姬隅路上碰上麻煩了。”江榷心道,你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同我說來,當我是你肚裡蛔蟲不是!卻聽宴如闕再道,“你誑我一夢,我還未同你算賬。”江榷一聽,便清清嗓子看向彆處,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