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腳步聲逼近,宴如闕索性旋身翻上一張靠牆的床榻,麵朝牆臥倒,江榷會意,抓了兩把泥碳石灰抹上臉頰,待認不出自身原貌,才上前開門,但聽得屋外之人敲門聲道,“阿彌陀佛,天色已晚,貧僧告借一宿,不知好人家能否行個方便。”江榷在門裡聽得此聲音,揣測道,聽聲辨來,似是在妄川裡遇見過,且又是個和尚,難道是壺朔大師?隻是妄川不曾與壺朔大師打過照麵,再細品口音,當也不應是普羅寺的僧人。
宴如闕一聽這喊門聲,心下當即認出來人,這是從樾寶珠寺的西域僧人烏顏法師,隻是烏顏法師自妄川一彆後,不再出現,不知這西域禿驢出現在此是何種情由。
江榷還以一禮,見是碧眼的西域和尚,一時思憶不起,麵上故作露猶豫道,“大和尚快請進罷,隻是這小屋簡陋也無有多餘的床位……”那西域和尚雙手合十道,“感謝萬分,貧僧自帶乾糧,但求一隅打個瞌睡即可,不敢勞煩施主。”
隔壁岑歲午混進木屋裡,睇得倆少年倒在角落柴堆上呼呼大睡,渾不知覺有外人近得身前,全無防備。殊不知岑歲午概以習武人的慣行來揣度這倆少年,見他二人果真睡意酣然,遂放下心來。岑歲午當下依言走至另一個角落席地坐下,兀自拿出乾糧來吃。忽聽得隔壁木屋又有人敲門,心下愣怔,不禁將耳朵貼向牆壁,好仔細傾聽。但覺有人目光灼灼向他盯看,循之望去,見一中年男子正瞧著他手裡的白果酥點,靈光閃動,便起身外借口外出小解。走道屋旁一瞧,見隔壁門口立著一名僧人,生得一對碧綠眼瞳,外披赤紅袈衣內以黃褂為襯裡,這西域和尚生得眉眼多情,不像個正經尋佛問道的出家人。岑歲午想道,他怎麼來了?
岑歲午愣愣小解之間,江榷已把那西域和尚迎進屋去。忽聽一女聲道,“夫君,誰人來啦?”江榷忙回道,“是一行路僧人夜裡來借宿。”說著,抱來柴堆累疊於屋中,他道,“家中內人同在,我自用柴堆隔開,我夫婦二人睡在這角,剩下的地方,大師可自便。”
那西域和尚嚇一大跳,忙旋過身去非禮勿視,口中念著“阿彌陀佛,多有叨擾多有叨擾。”又道,“我見門口有幾棵大鬆樹,這就前去砍來堆放作隔。”說著抬袖掩麵,匆匆向屋外跑去。烏顏法師自有好色之心,自是避開。
待見不著人影了,江榷才噗嗤一笑,宴如闕轉身麵來,向他招手,江榷俯下身去,聽宴如闕道,“這人是從樾寶珠寺的烏顏法師。”江榷一聽,這才醍醐灌頂,“可是水月穀外的寶珠寺?”宴如闕頷首道,“正是。他自妄川獨漉中不見後,我聽聞他去尋找一件東西,名喚‘叫魂杖’,不知緣何出現在此處。”江榷思想起江邊山洞意外所見,那烏顏法師外出砍樹,一時半會也回不來,眼下正是個好個時機,當即將那件事簡略敘來。宴如闕一聽,腦中蛛網串聯,脈絡漸次清明。
江榷道,“我在妄川裡遇四柱大師,向我提過‘蕭步月’此人,隻是有些奇怪,且聯係岑未己丟失年珠尋來徹玉樓,又將江樓主拖入底下打了一頓,我便裝傻充愣,權當不知‘蕭步月’此人。再者往前推,更有洲吳茶館謝清午謝老板言說‘蕭步月’自獨漉中能得知。此番看來,倒也不虛此言,隻是我心中仍是疑惑重重。”這說的便是啟始之事,江榷再說起與師父斟月夫人的推說,回想起茶攤綰夫人舊遇,二人心下揣測紛紛。江榷道,“步月是我的字,但是我不常使用,但亦不曾去過什麼十二樓,見過什麼綰夫人。”宴如闕沉吟蹙眉,他問道,“可曾去過蓬珥島會過林風衣?”江榷搖頭道,“不曾。”宴如闕咋舌道,“奇了。”江榷靈光一閃,立馬說道,“莫非是有人在假扮我?”宴如闕道,“也或許有人假借你的名頭,暗地裡做一些動作也未哪知。”
此時烏顏法師走出一裡左右,見鬆樹高大葳蕤,圓徑足有倆大漢合抱粗,單是往裡住下一成人也未嘗不可。他繞著這棵鬆樹走了一遭,若是去砍小樹,未免摧折幼樹,當下雙腳立定,微微岔開,手掌間運功凝氣。
他哪裡知這樹洞裡確然住著一人,歎先生自為那倆小子擺了一道,丟於這大樹洞中,渾覺舒坦安適,眼觀四周心中暗暗滿意,倒是個不錯的住宿之地,且在此處盤膝運勁,且洞口有半人高的灌木相遮相掩,若有其餘人來,自是尋不著他!當下盤膝運氣,也不急於衝開穴位,倏地聽聞腳步聲娑娑,充耳不聞不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