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鬆柏 我叫宋鬆柏,我離家出走了。……(1 / 2)

1.

我叫宋鬆柏,我離家出走了。

要說這事兒還是得怪我爹,畢竟有哪家閨女的親爹會在閨女生辰當日摸著胡子,說過些年要送她參軍上戰場的。

他說這話時我正摸著祖傳的那把青刀笑得像個癡漢,準備著用它砍幾個梅子下來,等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後嚇得我扔了刀,撿起不知道過期多少年的口脂就要往臉上塗。

"行了,彆裝了,爹知道你高興。"

高興個口脂。

我年紀輕輕,女兒家家,嬌俏可憐,連未來夫君的小手都沒來得及拉幾下,怎麼有爹舍得做這種以後抱不到外孫的事情。

"夫君?爹何時給你求過親,哪有人來找你求過親,這麼多年了心裡沒點數嗎?爹也不指望這些了,過兩年你在戰場上好好乾,每多殺一個敵寇,就相當於每給爹討個外孫了。"

那你外孫可真有夠晦氣的哦。

我覺得他會想把我送到戰場上去,純粹是因為嫌棄我找不到男人。

於是我絞儘腦汁的扒拉了半天,可算從那群狐朋狗友裡找出一個上的了台麵的。

"爹你看杜子維他怎麼樣。"

老爺子聽了後氣得把胡子揪掉了好幾根,差點用他拿來擺排麵的拐杖把我打飛。

我一附身,機智的跑開了。

2.

"可咱們是兄弟啊,兄弟怎麼能在一起呢,這話說出來你爹能不生氣嗎。"

說這話的叫杜子維,就是單靠一個名字就氣得我爹吹胡子瞪眼的那個。

我從家裡跑出來後不知找誰好,想了想還是去了他家跟他倒苦水,把我爹這驚天動地的腦洞全都講給他聽了。

他頗為讚同的點點頭,並不覺得我爹生氣還有什麼彆的原因。

"如今天下明朗,戰亂頗少,京城受神佛庇佑的世家更是不少,像我們這種小家小戶縮起來快快樂樂的過日子享清福不好嗎。再說了,家裡就我一個獨苗,還不把我牢牢綁在身邊?"

離譜。

就離譜。

離了個大譜。

杜子維麵無表情的放下茶杯,暗中懟了懟我的胳膊,用手背擋住嘴,小小聲道:"我聽說街裡新開了家花樓,這個點人應該不多。"

"真不是兄弟,我親都求不到,你還想拽我去那地方。"

"傻啊你,"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掰碎了給我解釋"求不到,買……贖一個總行吧。"

杜子維不愧是我的狗頭軍師,在我還癱著哀嚎不想從軍的時候,他已經迅速敲定好了解決方案。

這麼聰明的人才,我爹怎麼就不喜歡呢。

3.

街裡新開了個花樓,才開業沒多久就出足了風頭。

都說這家的姑娘們服務態度好,人長得好看,說話也好聽,大家超喜歡呆在裡麵的。

我跟杜子維剛站在大樓門口仰著腦瓜感慨這裝修真好看,下一秒就被熱熱鬨鬨得迎進了樓去,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給人留。

"我這兒姑娘多,又各有各的脾性,也不知道兩位喜歡什麼樣的……這樣吧,反正我們樓大,二位就在樓裡隨意走動,總能碰到對上眼的。"

一開始我還沒搞明白什麼意思,等逛了一小圈後才恍然明白過來。

這兒和彆處不同,彆處的要麼擠擠攘攘往身上湊,要麼吹拉彈唱好像在搞年會,這兒的卻是都分散開來——

有倦了的直接找個暖和的塌子躺下,隨手拿本書蓋在臉上小憩,頭發絲被暖陽襯得似在發光,勾的人心癢癢。

有喜歡讀書的,文靜地坐在桌前,撐著下巴時不時翻頁,偶爾抬頭瞥一眼對麵拿著畫筆的同僚。

喜歡彈琴的在調試琴弦,手攥笛子的閒來無事遞到嘴邊吹幾聲雀鳴,喜好聯絡的瞧見有人走近,幾步就湊了過去。

真,你想要的全都有。

甚至還能讓你體驗搭訕談心一見如故墜入愛河最後被騙光錢財還念念不忘的一條龍服務。

我搬著凳子聽杜子維跟那個畫畫的姐姐討論繪畫技法聽了半天,深深地被她們的專業水準折服。

現在這行業已經內卷到這種地步了嗎。

我理解了,我大受震撼,我突然覺得有戲。

就這談吐,這修養,這水準,帶一個回家,還愁我爹會不滿意,繼續打他把我送去戰場的算盤嗎?

當然不會。

4.

杜子維嫌我礙事,一腳給我踹走了。

倒是那姐姐性子溫軟脾氣好,眉眼彎彎地指了條路給我,說那邊的更適合我。

漂亮姐姐不會害我,我毫不猶豫的就邁步去了。

這一路上倒是遇見幾個,但從我爹的角度上選拔卻是都不及格。

我愁的直揪頭發,也顧不上走到最裡麵,停在一半就開始四處搭訕,就想找個能堵住我爹他老人家腦洞的。

可找了半天也沒個合適的,我心灰意冷,無計可施,隻好找個沒人的地兒抱頭蹲下,大腦放空,唉聲歎氣。

要是找不到,我就真得離家出走好幾年了。

連偷吃個家裡的包子都得大半夜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的那種。

"……"

許是我歎氣聲太大,擾了在這兒小憩休息的人。

衣服布料摩擦的細碎聲響吸引了我的注意,扭過頭,我這才發現原來蹲著的地方後竟還有層鐵欄杆。

鐵欄杆後是個用來白日歇息的美人榻,榻上依著個睡眼惺忪,姿態貴氣十足的美人。

一襲青灰衣,雙眸如霧洗,生來貴人姿,不該淪至此。

他瞥了我一眼,又合上了眼。

但過了一會兒後似乎發覺我並未離開,就又睜開了眼睛,也稍許清醒了些,閒聊般發問。

"你歎個什麼氣?"

聲音溫潤如玉,卻是個男子。

5.

我這人話多,又正好遇到個願意搭話的,話匣子便一時止不住了。

於是我把這些年來我爹的所作所為挨個吐槽了一遍。

從他打□□著我習武不乾彆的事情還嫌棄我不會女紅,到瞧見我穿釵裙摸摸胳膊說娘們唧唧的真奇怪;從感慨我一副公子哥模樣找不到求親的人,到我拎出個拿得出手的好兄弟後氣的暴走。

其中以‘試圖將我一個女兒家改天幻日偷梁換柱送到戰場上’的年度好想法最甚。

隔著一層鐵柵欄,他撐著腦袋斜躺在榻上,眼睛因著睡意還未睜得太開,有一搭沒一搭的應和。待聽見我說戰場時少許來了興趣。

“…戰場?如今天下太平,竟然還有打仗的地方嗎。”

“大概是邊塞那邊吧。”

“邊塞是何模樣?”

我撓撓頭,一時語塞。

邊塞是何模樣,或許我爹能知道。但我從小就長在京城,雖不算錦衣玉食卻也不愁吃穿,多數時間都跟那群狐朋狗友們尋花問柳四處閒逛,又怎麼想得起來打探邊塞風光。

“據說那邊又冷又苦,怎麼比得上京城的富足日子……你要是感興趣,等我回家問問我爹,下次來再告訴你。”

他笑笑,算是默許了。

我被他笑的一晃神,隨即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想起自己還有要緊的沒問。

“對了,你會算賬嗎?”

“不會。”

“你會管家嗎?”

“沒管過。”

“那,你會做飯嗎?”

“樓裡有廚子做。”

我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我爹提出的這三點為什麼這麼難找。倒是他雖然接連否認,但仍舊出言寬慰,叫我再去彆處尋尋,總歸是能遇見符合其中一二的。

6.

我走了小半段路後才想起來忘記問他的名字。

可當折返回去後卻發現在把我打發走後,他調了個舒服的姿勢,又閉上眼睛小憩起來。

擾人清夢不道德,我便記下了位置,想著要是真找不到合我爹心意的,就再過來跟他吐吐苦水。

畢竟在這兒跟他待了一段時間,聊得還怪有歸屬感的。

……

"誰?隔著欄杆的……該不會是夏青山那家夥吧,他不出來營業的時候,就喜歡在小角落裡睡覺歇著 。"

"不對啊,那家夥怪傲氣的,平時也不樂意搭理人,你怕不是出幻覺了吧?"

我和花樓裡閒著沒事乾的工作人員拚了張桌,一邊閒扯皮一邊嗑瓜子。

長著虎牙的小兄弟吐了口瓜子皮,可算是到了他擅長的話題,如數家珍般地把那榻上"美人"的事跡全都抖摟出來。

論長相是樓裡排麵,但卻不愛招攬客人,就喜歡找個榻子睡覺。

你要是吵吵嚷嚷煩了他,他就皺皺眉,翻個身背過去。

等好不容易醒了也不愛搭理人,任由你在他麵前晃悠,再怎麼拿奇珍異寶給他看,也始終冷著臉,一言不發,甚至不爽了就側過頭裝作假寐。

傲氣得很。

但就是這脾氣,也仍然讓不少人念念不忘,惦記著何時才能與其把酒言歡,最不濟說句話也行。

我咬了口玫瑰奶糕,突然有些期盼起來我爹跟他碰上的畫麵。

7.

夜深了,拚桌的小夥伴們嗑不動我,都打著哈欠各做各的去了。

我本想隨便找個屋子過夜,但又精神得很,想了半天還是又回了先前待過的地方。

說來也巧,我剛一屁股坐在地上沒多久,榻上睡著的夏青山便悠悠轉醒。

他打了個細小的哈欠,蒙了層水汽的眼睛向下掃了一眼,瞧見了跟他笑眯眯打招呼的我。

他本能地冷下了臉,而等緩了一會兒後,似乎這次醒的差不多,才稍許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夢中人。"

我這才破案,想明白了他那時肯與我搭話的原因。

我有些不好意思:"也怪我在這兒歎氣聲大,吵醒了你。"

"無妨,我本就覺淺,倒是你找到心儀的人了嗎。"

我搖搖頭,剛想說些什麼,手突然碰到了鼓囊囊的兜子,這才想起臨行前我還從家裡捎了不少吃食。

瓜子和茶水早就給我吃撐,倒是夏青山他這一睡許久,附近也沒準備些吃的。

我把揣著的油紙包拿出來,試探著用手穿過欄杆遞給他。

"找是找不到了……剛睡醒容易餓,我這兒還有些從家拿的糕點,你先墊墊肚子,我們邊吃邊聊。"

夏青山斂眸,遲疑了片刻後,身子微微前傾,伸出手將其接過。

糕體淺綠,綴著糖漬梅子,甚是酸甜開胃。

纖細修長的手指捏著青梅糕,他淺淺地咬了一小塊似是品嘗味道。

糕點抿化於舌尖,清甜微酸的香氣打散了那抹昏沉,他眼裡驀地多了幾分光亮,隨後便將紙包搭在膝上,一口一口細細地吃了起來。

投喂他吃東西,不知為何總讓人有種欣慰的滿足感,我不免將這種心理歸功於家裡那棵長了好幾年的梅子樹。

“我家後院種了棵梅子樹,品種是京城的獨一份,就連世家的幾個公子哥都要偷偷摸摸來摘。用它結出的梅子做什麼都好吃。”

“現如今才五月,再早熟的梅子也帶澀,待到六七月果子下來時,醃作果脯或是熬湯煮茶都是叫人難以忘懷的風味,你要是喜歡,我下次就捎些給你。”

夏青山心情不錯,難得帶著笑意的應了聲好。

我頓時覺得那虎牙小兄弟的話也算不上太準:“他們都說你不願搭理人,現在想想倒是謠言了。”

“若非誤以為你是夢中人,我本也未想理你。”

“那我運氣真是好的不得了,否則要是想與你交朋友,怕是得燒光我不少頭發。”

我喜歡四處交際,換做平常聽聞有這人,肯定是要上前與他對對碰的。

“那要是有人強要你理他,甚至重金贖你回家怎麼辦?”

“逆來玉石同燼,順來雞犬不寧。”

我突然不免捂住了肚子哈哈大笑,愈發覺得他對我脾氣,也更覺得若是我爹遇上他,定是又氣又惱卻又說不得什麼話。

於是他一口,我一句,聊至天明。

臨行前我心裡有了決定,玩笑般問了句:“若是我重金贖你,你會否叫我家安寧些?”

美人輕笑,眉如墨畫:“那就得看你能否多備些吃茶了。”

“那等我攢夠了錢,就贖你出去。”

8.

我要攢錢求親的消息經過杜子維的大嘴巴,迅速傳遍了我在京城的狐朋狗友圈。

這群人聽了之後比他們自己娶親都要激動,天才蒙蒙亮就掐著時間衝出門,連鳥籠子也想不起來提了,成群結夥的就跑到了往日裡我們集合的地方。

美名其曰,提前隨個份子錢。

但多年來的友誼無需多解釋,我一搭眼就知道是他們怕我錢不夠,特地跑過來湊一湊。

“你求親,就是我們求親,兄弟你放心,我們堅不可摧的友誼是不會被任何東西擊倒的。”

他們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後藏錢在帽子裡的摘帽子,掖在腰帶裡的解腰帶,左邊的用小刀劃開裡衣夾層,右邊的附身就要脫靴……

我欲言又止,不知道怎麼攔他們好。

直到將這些零零散散雜七雜八的東西堆在一起,杜子維仔仔細細的數了一遍後,捏著扇子悠悠搖頭。

一幫人娶親,湊起來的錢還沒人家標價的零頭多。

我不好意思的乾咳幾聲,也覺得這任務分外艱巨。

但一想起那日夏青山晃了晃手腕上標著贖金金額的手牌,並未將那句‘攢錢贖人’多當真的樣子,就又莫名憋了鼓勁,總想著先試試再說。

於是我們在座的一群窮鬼,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心思最活絡的狗頭軍師杜子維。

他神色高深,一如前日忽悠我去花樓時的語氣:“贖不到,搶…用真情感化總可以吧。”

我搖頭,非要堂堂正正的把人請進門才好。

杜子維清楚我這人就算瞧見南牆也非要撞撞的臭脾氣,心裡懊惱花樓這一領給我領出了個心病,也不是無計可施,但嘴裡說的話就是自暴自棄起來。

“那就去偷,去搶,去做一個漂亮的倒掛金鉤。”

我眼前一亮。

他話一頓,麵露驚色。

9.

漂亮的倒掛金鉤,這我熟啊,這我太熟了。

估計連我爹都想不到,他辛勤多年日夜督促我練武,竟然還能讓我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靠這門手藝賺錢。

他們幾個手腳麻利的在花街裡搭了個戲台,台子離那棟花樓算不上遠,隻要裡麵的人尋著吆喝聲探個頭,就正巧能瞧見台上的模樣。

我臉皮是厚,卻也做不到在他十多米內耍戲法惹人注意,更彆提討來的票子還要攢一攢拿來求他進門。

餘光越過聚集而來的人群,飄忽地瞥了眼窗戶半掩的花樓窗戶,我不免紅了個大臉。

但那群人卻死活不允我挪個地方,非說這裡又能賺錢,又能引起心上人的注意,兩者兼得豈不妙哉?

看熱鬨的人見我局促的紅了臉,還以為我怯場,大笑著噓出聲。

我將彆扭的情緒暫且丟開,手一抬接過杜子維扔來的劍,順手挽了個利落的劍花。

隨後左手拎酒壺,猛灌一口,朝著泛寒光的劍刃一噴,酒液驀地變作熊熊燃燒的烈火將劍身包裹,待火焰散儘,手中的劍已被長鞭取替。

長鞭在空中輕甩,炸空雷聲作響,將四麵同時扔來的數十個碗儘數擊碎。

而後長鞭忽地變作長槍。厚布條遮眼,稍加估摸,使力一擲,便正中20米開外那人頭頂的青梨。

引來一片叫好。

……

表演中途,那花樓裡麵的人都被外麵的熱鬨吸引,半掩的窗戶被儘數推開。

其中有個虎牙少年認出了熟人,臉上止不住笑,倏地身子一矮,擠著又衝回了屋內,許是要去找某個不愛看熱鬨的人好好說一說。

過了許久,青灰色衣角在窗邊一晃而過。

杜子維仰著頭暗中觀察,不免用扇柄敲了敲掌心,點點頭。

有戲。

10.

我們才擺了小半個月的戲台,突逢京城趕上連綿雨日,便決定暫且休息幾日,在這期間各自想幾個新把戲出來,等豔陽天出來了再重新開業。

以免我爹嘮叨,我特意趁他晚上睡著時打下不少早熟的梅子,趕著天蒙蒙亮,在院裡支起小鍋,煮起茶來。

梅子泡軟,去核,切半。甘草洗淨。一並放入鍋內煮沸,再加入茶葉煎煮,去渣取汁。

梅實迎時雨,蒼茫值晚春。

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打濕了屋頂和地麵的磚瓦。手邊支起的銅鍋裡沸煮著烏梅與甘草,清香和著水汽嫋嫋而上,與京城的朦朦雨霧交織在一起。

我抱著煮好的甘草茶走進花樓時,虎牙少年豎起手指小聲提醒,我這才知道夏青山正拉了簾子小憩。

我不急著開口叫醒他,就順勢坐下,思考過幾日搞些什麼把戲好。

過了約莫一刻鐘,榻上的人翻了個身,輕輕嗯了一聲,聲音泛啞,還待著未醒的倦意:“你怎麼來了。”

“這些天雨下的勤,我聽說你有些咳嗽,就煮了些甘草茶。”

他撐著身子半坐起來,用手臂撐著下巴,掃了我一眼,話中藏著笑意:“今兒不擺攤了?”

我的動作一個不穩,好些把茶水倒灑在地上。

“今兒下雨,改日再擺,若是你願意來看,我給你挑個視野最好的位置。”

“外麵太吵,倒是你,攢了多少了?”

“零頭攢的差不多了,你再等個一兩三年,說不定就能跟我回家了。”

“這些夠你找個不差的了,又何必執著於我。”

我握著杯子感受了下溫度,將還算溫的甘草茶遞到他手中:“你不喜歡這裡,我又與你聊得開心,恰巧也得找個合適的人堵住我爹的腦洞,不執著於你的話執著誰?”

“我並非良人,怕不是得有不少人對你指指點點。”

提及這個,我可就憋不住笑了。

“你要是這麼說,那我也算不上什麼良人,我們一群人好像住在花街裡一樣擺攤耍戲法,你是不知道那群老古董們怎麼罵我們的。

這麼想一想,我們還怪般配的。”

夏青山抿了口茶,有些乾燥的嗓子被清甜微酸的梅子香潤濕,止了咳意。他指腹摩挲杯壁,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換了個話題:“你家梅子結果了?”

“這是早的一批,剩下的估摸下月就都熟了。”

“下個月便科舉了吧,我聽聞朝廷對這次科舉很重視,安排了不少巡邏。你們在外擺攤,小心莫擾了貴人。”

說罷,瞥了一眼,就怕我們頂風作案。

“要是被抓了,你那點錢就得留著給自己贖身了。”

11.

科舉將至,除卻赴京趕考的學子外,還趕上了那群南下求學的世家子弟歸京。

小半年沒見的那群損友摟著我的脖子,非要一口氣把沒趕上的都玩一遍,還說什麼聽聞花街裡有人耍戲法可謂京城一絕,得去看個熱鬨。

我在他們呆愣的視線中表演了一下如何生吞兩個鐵球然後再完好的拿出來。

我賺錢求親的事跡也再次流傳了一遍。

說話時我們一行人正坐在茶樓裡小會,下麵街上擠擠攘攘,路過不少意氣風發的讀書人。他們捏著下巴端詳樓下許久,非常有頭腦的想了個法子。

於是科考前一日,我們的攤子頂風作案地開張了。

他們非說前一日學子們心煩意亂無心複習,富家也喜歡這幾日來這街上坐在茶樓裡圍觀。趁著這時表演一陣子既能熱熱鬨鬨地讓學子們放鬆放鬆,討些喜錢,運氣好的話還能得富家的賞錢。

甚至為免我們被官兵趕走,那幾個還算有頭有臉的主動站到台上,臨時充當起助手。

我心虛地瞄了眼花樓的窗戶,心下思索過一會兒能說得出口的借口。

但是你說有誰能拒絕兩張閃閃發光的金票子呢?

沒有人。

……

我捏著兩張金票子舍不得撒手,要不是今晚花街不得營業,恨不得現在就衝去給夏青山展示一番。

倒是杜子維在得知是誰賞下後難得沒說話,搖搖扇子後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宋哥,你現在這樣挺好的,一定要保持啊。”

我以為他在說我的賺錢速度,不免感慨:“倒也不是次次都能遇見孫家和唐家的公子。”

白日裡接連收到那兩個歸京公子的賞錢,稱他們的一位前來趕考的朋友極為喜歡這場表演。

也算是個意外之財了。

“就盼望那位書生考取功名,放榜當日能讓我們特意為他開一次業。”

12.

自打上次捎了幾支茉莉去花樓,夏青山輕飄飄地掃我一眼並未提那日擺攤之事後,我每次再去都會提前翻過杜子維家的牆,順手掐幾枝長得正好的茉莉。

將花枝插進瓶內,我動動耳朵,聽見外麵格外熱鬨。

“這兒也算樓裡最安靜的地方了,怎麼還會這麼吵?”

“今兒放榜,能不熱鬨嗎。”

我敲了敲頭,最近忙活著躲杜子維的毒打,竟把這事兒忘了:“雖然不一定認識,但我還是好奇狀元是誰,你好不好奇,要不我出去問問?”

“有什麼不認識的,”夏青山盯著我瞧了好幾眼,眼角綴著笑意,從懷裡遞過來張請柬,“那日他愛看你的戲法,還叫身邊的公子賞了兩張金票子呢。”

我裝作聽不見什麼戲法的樣子,一手捂著耳朵,一手將請柬拆開。

是狀元郎特意寫下的邀請函,稱自己剛到京城除卻兩位公子外並無友人,那日聽我們在台上祝他金榜題名,能考中也算是沾了一番喜氣,希望我明日晚上來花樓參加他的狀元宴。

我樂得咧開嘴,指著給他看:“想不到我竟然還入了狀元郎的眼。”

夏青山斜倚在榻上,撐著臉看著我,隻淺笑著並未多言。

13.

狀元郎並未請太多人,來的不過三兩位,都是他在道成縣相交的好友。

狀元宴當晚,我們落了座沒多久,虎牙少年便趕來說狀元郎有事耽擱,要過一會兒才能來,叫我們先吃些茶水,打發下時間。

我認得唐家和孫家的兩位公子,聊了沒幾句就熟稔起來了。

孫三公子本對此處興致缺缺,但聽了旁桌人打趣我求親的事情便後來了興趣。他順手替了茶拿著酒湊過來,問我那人是何模樣,竟叫我頂著外人的指指點點也要擺攤攢錢。

我趁著夏青山不在這兒打趣道:“那必然是人間絕色了。”

唐大公子捏著下巴,覺得這話有誤:“你是不是沒瞧見過狀元郎的模樣?瞧見了怕是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我下了半杯酒水,頓了片刻,細細回憶了下夏青山的模樣。

狀元郎走過來時,我跟他們已經盤坐在榻上,對酌了數杯。

若非花樓裡旁桌的那群人均倒吸了氣,我好險就沒有注意到狀元郎的身影。

孫三公子戳了戳我,示意我朝前看。

酒杯還貼在嘴邊,我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視線模模糊糊,映入了兩個人影。我努力眯起眼睛,其中一個身影可算愈發清晰起來。

那人對外還是一副冷著臉的模樣,落了身邊人大半步,沒有要摻和的意思。

他青灰色的衣擺上繡了好幾枝綴著青梅的枝杈,走動時微微晃動,好像梅子樹被風吹過,透著絲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