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姨爹撲倒在地,旋即一動不動。
宋時安的心頓時揪緊了,尋常人哪兒有高姨爹這樣摔跤的,連手都不撐一下,直挺挺的用大臉接地,該不會想碰瓷吧?
隻是他腳崴了,傷勢不輕,褲管下方的腳踝骨眼看著腫起碗口大,他根本不敢把右腳放下來,金雞獨立站都站不穩,何況走過去探高姨爹死活。
柳姨媽整個人都呆了,宋時安這時才看清她左顴骨和左眼睛都青紫了一大片,連發髻都被薅開,頭發扯下好幾縷,他頓時氣的牙癢癢,若不是擔心連累到許仲越,高姨爹這會兒死了才好!
門外動靜鬨這麼大,隔壁鄰居嬸子打開門瞧熱鬨,頭一眼並沒看見還趴著的高姨爹,隻看見六神無主的柳姨媽,她忙招手說:“咳,你男人又打你了?他既沒追出來,你……你過來躲躲吧,等他氣消了再回去。他這人氣性大,你何必和他杠,吃虧的不還是你自個?”
鄰居嬸子是老街坊了,從柳姨媽嫁過來便認識她,知道高家的老太太格外難纏,從柳姨媽嫁過來第二天便給她立規矩,敬茶跪的不虔誠、水太熱,足足讓新娘子跪了四五個時辰才起。
開始是老太太親自罰柳姨媽,後頭老太太得了頭風病,經常下不來床,“不敬姑婆”的懲罰,就由高姨爹代勞了。
鄰居們也遭罪,隔三差五聽見高家動靜驚人,扇巴掌聲、掄拳頭聲、哭喊聲聽得左鄰右舍幾個嫂子們心驚肉跳,生怕自家男人也學了去,柳姨媽的日子讓她們過,那是半天都過不下去。
熬到終於生了兒子,用高姨爹的話說,“總算給高家立下寸功”,漸漸的打人動靜少了,鄰居們都暗暗替柳姨媽謝謝菩薩,以為她能過幾天安生日子,誰知今天又來。
柳姨媽這才回了神,看了看宋時安,又對著鄰居大嬸淒然搖頭,蹲下身想把高姨爹扶起來。
高姨爹這幾年迷上賭錢喝酒,胖壯的身子骨都被掏空了,不複剛成親時的儀表堂堂,柳姨媽個頭瘦小,幾次三番才勉強把他扶起來,高姨爹緩緩的睜開眼,渾濁的眼轉了轉,才回想起剛才被人狠踹一腳。
他臉上橫肉又多,瞪著許仲越的表情很凶,看得鄰居大嬸直縮脖子。
“你這混小子,竟敢打老子?你也不打聽打聽我高明達是……”鄰居大嬸還以為宋時安和許仲越是路過的陌生人,見高姨爹主動挑釁俊朗的大高個子,忙伸長了脖子看。
許仲越並不移動,隻是沉默的站在那兒。
高姨爹走到他麵前了,反而自己心裡打鼓。好家夥,這小子吃啥長大的?這身板寬闊又結實,他想看清楚許仲越的臉,脖子都抻直了。
“你憑什麼打我?”高姨爹揪著許仲越的襟口,想拽著他走沒拽動,“好小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跟我見官去,讓官老爺評評理,把你送進牢房裡頭才知道掉眼淚!”
宋時安一聽急了,剛才許仲越出手幫自己,可不能連累他蹲大牢,隻是原身常年囿在酒樓裡乾活,外頭的事情所知甚少,知識儲備量不夠,情急之下也想不到解決的辦法。
他慌得眼睛潤潤的,眼角和鼻頭都紅了,因皮膚嫩,就分外的顯眼。
許仲越泰山壓頂似的一動不動,高姨爹跟跳梁小醜一般使出了吃奶的勁頭拽他,柳姨媽慌亂說:“這人……就是……你彆……”,宋時安咬牙接了一句:“要坐牢,我去坐。”
他不知道該怎麼維護許仲越,隻知道時人怕和官府打交道,一聽說去見官,都嚇得麵青唇白,若得罪了高姨爹把事情鬨大,他隻有以身相替,才不至於內疚。
許仲越垂下眼,看了看揪住自己袖角的手,年輕雙兒的手細細的,關節透著淡淡的粉紅,他抿直的唇竟顯出一點笑意來。
他光潔俊美的麵龐是很有迷惑性的,一笑更是溫柔,高姨爹看得是怒火中燒,以為年輕小子嘲笑自己,剛攥緊了拳頭要揍人,卻被許仲越輕鬆格開。
許仲越說:“打你?見官坐牢?我剛才動手了麼?誰看見了?”
高姨爹萬沒想到,這人竟比他還混,青天白日賴賬,忙喊:“這周圍的人都看見了!”
他以為柳姨媽會向著自己,誰知柳姨媽一直默默垂淚,見丈夫問到自己臉上,看看許仲越,又看看宋時安牽著他袖子的手,竟堅決搖頭:“我剛才隻顧著朝前頭跑,沒看見你怎麼摔跤的。”
宋時安心下一樂,攤手說:“我也沒有。”
高姨爹目光掃向鄰居大嬸,那鄰居大嬸忙縮回身子,甚至把大門掩上,“我剛才什麼都沒看見,連你都沒看見!”
高姨爹氣得橫肉都在哆嗦:“你小子敢做不敢認?”
許仲越慢條斯理說:“不,既然剛才沒人看清楚,我可以再演示一次。”
高姨爹的憤怒凝固在臉上,許仲越當臉給了他一拳,打得他唇角登時裂開,他抬腳想踹許仲越,卻被許仲越的長腿照著膝蓋又是狠狠一腳。
“哢嚓”一聲,彆說宋時安和柳姨媽,就連鄰居都聽見了,鄰居嬸子嚇得忙念“阿彌陀佛,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一麵自我安慰,她把門都掩上了,外頭鬨的動靜再大也和她沒關係,誰想上官府誰上,她不會去作證的。
高姨爹生平頭一遭吃了大虧,疼的滿頭冷汗,隔了好一會才喊出聲:“我的腿……斷了。”
鄰居嬸子暗想,你把柳嬸子當畜生似的狠打那麼多年,這回斷條腿,真是菩薩顯靈,觀音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