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姨爹疼得厲害,他紮掙著坐起來,驚惶地看著自己的腿,膝蓋骨往下的小腿,在褲管裡凸起一個詭異的角,斷骨隱約從布料裡戳了出來。
這麼艱難的時候,常年伺候他的枕邊人柳姨媽,竟用雙手捂著臉,看也不看過來。
站在她旁邊,隱約幾分麵熟的漂亮哥兒,見他求助的看過去,也把眼一閉,裝死。
隻有凶神惡煞的許仲越,把他打殘了還不走,竟趨前一步,半蹲在他身邊,涼薄絕情的唇開開合合,冷聲說:“這回你有證據了吧?要想報官,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水磨坊巷子的許屠戶,記住了?”
宋時安上輩子是良好市民,恐怖片都不看的好孩子,估摸著目前的場麵有些血腥,一直沒敢睜開眼,隻暗暗替許仲越擔心,怕他太衝動,給他自己惹禍。
他隻是沒想到,剛才摔一跤就要弄許仲越的高姨爹,斷了一條腿竟換了套說法。
“外頭是咋了?老大啊,你叫啥呢?”高家老太太揚聲問。
對於兒子教訓兒媳婦,高家老太太一向是不管的,娶進高家門,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鬼,打死都無怨,媳婦娘家沒人,也不怕親家上門找事。
高家老太太是這個態度,她嬌寵的小孫子就坐在她屋裡啃炸雞骨頭,親爹把親娘打攆出屋,他連頭都懶得抬,甚至覺得娘不懂事,少說兩句順著爹,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兩個孫女是高家老太太眼裡的賠錢貨,一個十二一個八歲,哪怕擔心親娘也不敢動,為了給弟弟上學掙錢,高家接了幫左鄰右舍洗衣服的活兒,院子裡放了七八個大盆,倆閨女眼噙著淚,頭也不敢抬,掄起棒子敲打衣裳的聲響不敢停。
一停下,親奶就要罵她們的。
外頭高明達沒動靜,高家老太太有些慌了,罵了兒媳婦兩句,要孫子幫她找拐杖,好孫子嘴裡骨頭沒吐完,撇嘴說:“我不知道在哪兒。”
高家老太太啐他一口,到底沒舍得罵孫子,又高聲問兒子咋了,難道柳氏還敢還手不成?
高姨爹嘴角掛著血,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卻出人意料的答道:“沒事……沒事,我自己摔了一跤,老娘你彆擔心我,我……慢慢挪進去……”
甚至於說完後,高姨爹還討好的衝許仲越笑了笑,“我、我沒事,好漢你回去吧!”
他是徹底被打服了。這年輕男人是屠戶啊,手裡不知沾了多少血,殺畜生殺麻了的人,有股子殺人也不怕的氣勢。
許仲越若隻有三分莽勁兒,高姨爹今天非把他內囊都薅出來,不賠上幾十兩銀子不會罷休。
但許仲越打他如殺豬,高姨爹疼得都失禁了,生怕自己再說錯一句話,許仲越進牢房之前,先把他打死了。
高姨爹服軟後,那斷腿更是疼的火燒刀割一般,他吼道:“沒眼色的東西,還不把我扶進去?再把周大夫趕緊請過來?”
柳姨媽訥訥說:“可是周大夫出診一趟要五十文錢,我沒錢。”
宋時安籃子底下壓著要還給柳姨媽的一貫錢,他當然不會在這時候開腔,如此看來,這一貫錢真是柳姨媽的私房錢,不知她辛苦攢了多久,不可輕易暴露。
高姨爹罵罵咧咧幾句,但高家的錢向來不在柳姨媽手裡,隻好說:“還不先把我扶進屋?我把錢給你!”
柳姨媽這才點點頭,剛要動手攙他,這沉重的負擔卻被許仲越接過去。
發現是許仲越把自己扶了起來,夾著自個的兩腋,跟夾著個小孩兒似的往院子裡走,高姨爹傻眼了,連高老太太也從床上爬下來,開著窗探頭看。
“這年輕人,你是誰啊?”
許仲越沒說話,宋時安開口:“他就是一個路過的好心大哥!”
好心?高姨爹氣的牙癢癢,他把目光轉向宋時安,納悶地問:“那你呢,你又是誰?”
這家夥一直呆在巷子裡看戲,把他前前後後的醜態看了個清楚,還向著“好心大哥”不肯幫他作證,高姨爹看宋時安很不順眼。
宋時安不打算掩飾自己身份,柳姨媽過的艱難,他得想法子替她撐腰。
“我是柳姨媽的外甥,宋時安。”
誰知,一聽他自報家門,高姨爹脫口而出道:“你就是和野男人私奔的宋時安?”
他好一陣子不打柳氏了,今天氣急了動手,起因就是她的好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