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死了人,是龍首山莊的大公子,姓李。
死相極慘。
這個肥胖的男人被挖去了滿肚子的腸,塞了幾千貫的銅錢,用紅毛線縫合起來,然後以四肢對折的姿勢跪在他自己家的……祠堂。
報案人是他家的保姆,早上聞到一股臭味,順著味到祠堂裡,被這一幕嚇到魂飛魄散。
東城太小,李公子的老爸是警察局局長的小姨媽的大姑奶奶的孫子,有那麼點親戚關係在,局長對此事高度重視,警方查了幾天,沒什麼頭緒。
不過這麼詭異的死法,總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迷信”兩個字。
當然,沐浴在唯物主義光芒下的公安局不能明麵上搞封建迷信這套的,即使是查案也不能明著說是封建迷信害人,所以市所的老警官李茂派自己剛從警察學院畢業的徒弟劉佳明去找一個人問問死者是不是被什麼迷信□□害死的。
“東城是有一位很懂風水行的人,姓馬,彆人都叫他馬老板。馬老板是東城大學的曆史係教授……你這小眼神是怎麼回事?你可彆奇怪啊,他之所以叫馬老板,是因為人家還在老街開了家老有名的古董修理行,之前我喝醉酒,把你師母的祖傳玉鐲子摔了條縫,整個東城就馬老板一家能修。你去找他,把現場的情況描述給他。”,師父特地強調,“他有個跟班,叫金九川,是個神經兮兮的女人,你少招惹她。”
劉佳明開著警車來到古董鋪子。
馬老板並未露麵,接待他的是一位圓臉的、喜氣洋洋的、穿金光綠旗袍的矮個子女人,她似乎極端喜歡金銀珠寶,脖子裡掛著金項鏈,手上戴著金戒指,她一撩簾子,陽光下,那一身金光燦燦晃得劉佳明眼疼。
劉佳明立即知道,這就是師父口中那個神經兮兮的女人:金九川。
劉佳明出示證件,“金女士,您好!我是公安局!找馬老板有事。”
這女人聞言,立刻請他進來“彆站在外麵說,進來吧。”,她領著人穿過前門做生意的小屋,到後院裡去了,邊走邊笑容滿麵地說,“馬老板出門給孩子上課去了,可能還要一個多小時才回來。”
聲音中有些吳儂軟語的調子,像上海人,也像蘇州人,軟乎乎,黏膩膩,劉佳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您先坐,我去沏茶給您。”
金九川去灶房燒茶了。
這是典型的北方四合民居,前座房因為是商業街的緣故,改成了鋪麵。到後院才是居住的地方,客廳裡裝修得古香古色,劉佳明坐在左側打頭的太師椅上,有幾分拘束。
在金九川走後,他才東張西望,仔細觀摩起家居擺件。
周圍都擺著器具,也不知是真是假,總之能算富麗堂皇。最吸睛的不是那些看起來就價格斐然的珠玉器具,劉嘉明突然起身,繞過太師椅,到黑檀木五鬥櫃前站定,抬頭看滿牆的掛式。
有畫,有相片,都是個女人。
從工筆到膠片,長發的,短發的,有披頭士,也有清裝,一張張一幅幅,即便古畫描摹不出真人相貌,但全都似一副模樣。
是金九川。
古董行陳設的器物都是從泥土裡刨出來的,散發著一股腐朽、敗壞的氣味。這氣味將劉嘉明的心緊緊包裹起來,滿牆或笑、或不笑的人像叫他從心底裡毛骨損然。
“我們店也承接一些做攝影做舊業務喲。”
金九川突然在他身旁出聲,吳儂軟語似鬼含笑。
劉嘉明“啊!”得一聲,往旁跳了幾步,差點碰倒一隻玫紅釉瓶,他手忙腳亂地扶住,心臟咚咚跳,哈哈笑兩聲掩飾尷尬,講,“您走路一點聲都沒有,嚇我一跳。”
“是你看得太入迷啦。”,她還是彎彎的笑眼,“有沒有興趣拍一組複古照片呀?或者,找馬老板畫一副工筆畫,他的畫可好了。”
“沒……沒有。”劉嘉明做賊心虛,“馬老板什麼時候來?”
“你可以直接跟我講找他什麼事。”金九川端著青花瓷茶具,她的確不漂亮,可那雙眼彎彎的,琥珀色瞳孔有種蠱惑人心的美,“在有些方麵,我比馬老板懂得多喲。”
警察的嘴嚴,他小聲講,“我就問問。”
金九川嘻嘻笑了聲,“喝茶吧,看時間,馬老板也快來了。”,她把茶盤放在桌上,沏了一杯金駿眉,“過來坐。”
劉嘉明按著鼓動的心臟,走過去坐在紫檀木凳子上,拿著茶杯裝模作樣掩蓋驚嚇帶來的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