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問東城死人的事吧？”

不料金九川直入主題，劉嘉明啊了一聲，金九川繼續說，“這事兒鬨得滿城風雨，大家都知道了。”，她直言不諱地講，“東城有一種習俗。豬養到足夠肥，可以宰時，要辦一個殺生祭祖的儀式。豬肚子裡要裝九枚銅錢，用紅線縫起來，供奉一日，可以祈求來年家宅平安、財源滾滾來。”

金九川笑眯眯的，調子軟軟呼呼，“這個人被當豬宰了喲。”

劉嘉明又哈哈笑了兩聲，“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搞這一套啊。”

話音剛落，門簾子撩開，走進來個黑馬褂黑褲子的男人，瘦瘦高高，窄臉刀眉招風耳，這男人長得很端正，但那雙眼似乎是一汪看不到邊的死水，直勾勾盯著人時，仿佛能窺探出對方最深處的秘密。

那天是春初，北方還沒斷供暖，劉佳明被他看了一眼，立即從腳趾間涼到了頭發絲，人也噌得站起來，“我是公安局的，我師父劉茂請我來找您問問龍首山莊的案子。”

培玉笑吟吟走上去接了馬老板的包，講“你怎麼這會兒才來，這邊有個找你來看龍首山莊那事兒的人。”

馬老板把襯衣挽在手肘處，坐到了上麵去，同劉嘉明說了同樣的話，“被殺生了，應該是他家裡人監守自盜，去查查他家裡人吧。”

劉嘉明還要問“為什麼確定是他家裡人監守自盜”時，門外又進來一個纖弱白皙的少年。出於警察的直覺，劉嘉明立即記住了少年的長相，他穿一件藍色體恤，牛仔褲，臉色蒼白，嘴唇發紫，眉眼細長。

明明是大晴天，他腳上的運動鞋卻是濕漉漉的。

馬老板講:“你來得真早。”

金九川同劉嘉明說:“我們要接待一位很重要的客人，對了，東城的事您已經知道了。警察先生請回吧。”

劉嘉明把情況彙報給師父，又補了一句，“那地方令我很不舒服，像鬼宅似的，人也奇奇怪怪的。”

師父說:“搞這行的都這樣，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看待他們。對了，屍檢報告下來了。嘖嘖，不知有多大的仇恨，那肚子裡塞了9999枚銅錢，真正的腰纏萬貫啊。”

劉嘉明去古董行的時候，師父已經把關鍵嫌疑人全叫到警局來盤查。

龍首山莊是東城最大的農家飯莊，位於城郊國家三AAA級望山風景區李村。

李村是附近十九個村落裡，唯一一個被規劃進風景區的幸運兒，李榮貴借著天時地利人和，開了這家名叫龍首山莊的飯店，經過二十年的經營，成了東城數一數二的“豪紳”。

李榮貴風評不錯，是有名的大善人。

他招攬李村三十九口老弱病儒都在山莊裡打雜，不計成本地開發李村，將李村打造成了風景區最亮眼的商業景點，李榮貴也不止一次成為省市區重點表揚的勞模榜樣。

“勞模？”，劉嘉明嗤之以鼻，“勞模不得勞動嗎？李榮貴那啤酒肚都快拖到地上去了。”

警車緩慢走在一條盤旋婉轉的公路上，望山風景區每逢春季就會從山裡飄大霧，頗有“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的美感，除卻那些“前方有團霧，請謹慎駕駛”的標牌實在礙人眼，望山還真能稱得上是一處神仙境地。

劉嘉明精神高度緊張，邊開車邊聽師父講話，直到師父這一句“勞模”，他才從緊張中緩過神來，搭口諷刺李榮貴。

師父瞪了他一眼，這個快五十歲還精明壯實的男人卻有顆正義的心，“我跟李榮貴打過交道，他的確是個非常勤快的人。”

“嘴勤快吧。就像劉局一樣，看見領導就點頭哈腰，看見我們就立馬擺起譜。師父，你和他一年進的警局，你天天24h沒命似的加班，人家躲在車裡睡大覺，結果呢？人家五十當了區局長，你現在是小科長，混得還不如屍檢小分隊新來的研究生呢。”

師父揚起手作勢要抽他，劉嘉明躲開，這一晃神，方向盤沒把穩，車頭一偏，劉嘉明立刻打方向盤回正，卻不知碾到了什麼東西，整個車一跳，師父的頭撞在玻璃上，他“哎喲”一聲，罵了句，“死小子，老子還沒退休，享幾年天倫之樂呢，你可彆把我帶到陰曹地府去了。”

劉嘉明剛要說“您打了一輩子老光棍，哪來的天倫”，他們駛進了一團濃霧，四周白乎乎的，隻有一座亮著鎂光燈的、模糊的門樓在濃霧裡若隱若現。

導航提醒“前方抵達望山埡口，此處為事故多發地段，請小心駕駛。”

師父揉著發疼的額頭，也緊張起來，他說:“進鬼衙門咯。”

望山之所以叫望山，是因為過去的人不懂團霧的危害，車馬一旦在濃霧時過山口，騾馬和人都看不進前路，攮頭往前走，結果一腳踏出山崖，弄得車毀人亡。

久而久之，謠傳山口裡麵是陰曹地府，人不能進，一旦進去，就會死與非命。

所以山口處，又叫鬼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