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宿的蘇醒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很激動,特彆是孟景。
醫生的醫囑瞬間被他拋之腦後,在大腦開始思考之前,他的身體就已經先行動起來,迫切地想要離開他的病床,去到程宿的床邊。
但他儼然高估了一副已經沉睡了這麼多年的身體的機能,半邊身體剛因為短暫的腎上腺素激發一鼓作氣挪到床邊,另外半邊身體就像還沒開機一樣,軟塌塌的沒有一點支撐力,被帶著從床上滑向地麵,最後整個人摔倒在地。
看到孟景狼狽地趴在地上,程宿不但沒有半分擔憂和同情,反而痛快地放聲大笑起來。
他側目看著孟景:“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老樣子,笨蛋一個。”
“你以為你現在的樣子有比我好嗎?”孟景揉了揉摔疼的屁.股,不甘示弱地說:“好歹我比你先醒。”
“要不是我,你這輩子都彆想醒。偷著樂吧,還跟我顯擺。”程宿摸到床邊的遙控,按下按鈕,讓床頭升了起來。
年輕醫生剛回到病房,看到平時那樣不苟言笑的程宿竟然也可以這樣和彆人調侃互懟,不能說大跌眼鏡,最起碼濾鏡碎了一層。
“程醫生,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一邊詢問程宿,一邊查看體征檢測設備上的數據。
“除了有點疲憊,我現在感覺很好。”程宿臉上浮現出蒼白的笑意,用目光示意仍舊站在門邊的兩位男性,“你們進來吧。”
“那就好……同事們都很擔心你。”年輕醫生拿起程宿床頭的病曆,在上麵記錄了幾行,落筆時瞥見病曆上的病情描述,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癌症晚期的病人怎麼可能感覺還好?
孟景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撐著床沿,拉來放在床邊的椅子,坐到程宿的床邊看著他問:“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現在不會還在遊戲裡吧?”
雖然嘴上這樣問,但孟景此刻的感覺很真實,沒有那種無法分清現實和遊戲的虛無感,特彆是他看到明顯已經不再青春稚氣的程宿時。
程宿盯著他看了片刻,勾了勾嘴角,譏誚道:“還斷片呢?不給你編個遊戲的幌子,你不配合是吧。”
說著,他看向不想打擾他倆敘舊,正準備離開的年輕醫生,嚴肅地吩咐道:“把他的病曆拿來給他看看,幫他醒醒覺。”
年輕醫生從他臉上看到了傳聞中的壓迫感,連忙點點頭,到孟景的床邊,把掛在床頭上厚厚一本病曆記錄取下來,交給了他。
其實按資曆,程宿隻比他大兩屆,但因為在外科的表現天賦異稟,實在太過優異,以至於成為了眾星捧月般的存在,一路平步青雲,三十不到就升到了主治醫生的職位。
可能真的是天妒英才,半年前程宿因為暈倒在手術室外被迫進行了一次身體檢查,當時同事都以為他是疲勞過度,沒想到檢查結果出來,顯示卻是腦癌。
孟景接過年輕醫生遞給他的病曆本,足足有半指厚,靠前的紙張都已經泛黃發舊了,可以想見這本病曆已經有些年頭了。
“如果有什麼需要,隨時按呼叫器。今天正好也是我值班。”年輕醫生和程宿叮囑了一句,功成身退地離開了病房。
程宿感謝地點了點頭,目光看向走到他床邊的兩名男子,低聲說:“我還有一點收尾工作,麻煩你們坐下來等等,可以嗎?”
“沒事,不急。”混血長相、稍矮一些的男人回應他,他的同伴對此沒有表態,反而看著孟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程醫生,沒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看著平安醒過來的孟景,程宿放鬆地將身體往後一靠,多年來的壓抑和痛苦煎熬在這一刻全都釋然了。
孟景沒有注意到程宿看著他的眼神,也沒有太多精力對他的兩位訪客產生好奇,他安靜地翻開病曆本,病曆的第一頁上標注的日期竟然是七年前。
他隱隱預感猜想了什麼,並沒有對此流露出太多情緒,花幾分鐘的時間將病曆大致翻閱了一遍。
漸漸地,重新恢複運轉的大腦開始釋放信息,讓他慢慢回想起了關於過去的那些記憶。
原來那次墜樓他真的沒死,隻是摔成了植物人。
可如果是這樣,他進入所謂的遊戲時,自己腦子裡的那些人生履曆是從哪來的?他明明在這張病床上躺了足足七年。
程宿看到他合上病曆本,臉上的神情覆上一層陰霾,還有些痛苦的痕跡。但他耐心等待著孟景向他開口。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孟景抬頭看向他,眉頭緊鎖,用力抓了抓病曆本:“你明顯知道遊戲的事,不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你弄出來的。”
程宿笑了,反問他:“難道我不能這樣做?如果能讓你醒過來,沒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不是你能不能的問題,而是你是怎麼做到的?”
孟景並沒有興師問罪想要從向程宿聲討些什麼的意思,他隻是感到深深的困惑,以及對程宿的狀態感到一絲不安。
“彆忘了,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狀態,你是怎麼在讓我的意識接收到關於那個遊戲內的所有一切信息的?”
程宿看向坐在床邊的兩個男人,明顯在對孟景的目光進行某種程度的逃避,但他逃避的不是孟景疑惑的那部分情緒,而是對他的關心。
即使這樣的目光,程宿等了足足七年。
“都到這個地步了,他作為受益人,我想應該沒有繼續對你的特殊能力隱瞞的必要了,程醫生。”高個男人一副置身事外的口吻,看著程宿,姿態慵懶地說道。
“這裡沒有外人。”混血男補充了一句,和他的同伴的話聯係在一起,頗有一股裡應外合的氣質。
兩人秘而不宣的對話氣氛讓孟景無法忽視,甚至在某種意義上自稱為“不是外人”——他暗暗端詳過去,問程宿:“他們是什麼人?”
程宿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混血男子:“傅恩,能麻煩你去把病房的門關上嗎?”
傅恩點了點頭,和他一起的祝湫卻早就意料到了一樣,早就起身走到了門邊,順手關了門。
雖然探視時間就快結束了,但住院樓裡的值班醫護和護工還是會在外麵頻繁走動,或多或少都會造成一些打擾。
孟景見程宿這樣,想來接下來他會聽到的內容肯定非同一般,下意識地正襟危坐起來,就像課堂上,等待著老師宣布什麼重大消息的樣子。
他的模樣勾起了程宿對兩人校園時光的某些回憶,讓他不自覺嘴角上揚起來。
這時,程宿這才意識到,時間在孟景身體內停止了。
就算孟景的麵容成熟了,但他的心智仍舊還是七年前不諳世事的純真狀態,對程宿而言,這恐怕是讓他唯一感到慶幸的。
這樣的話,這七年的空白好像就不存在了。
他仍舊能夠完整地在兩人相識之後,孟景人生剩餘的時光中或多或少留下一點痕跡,就像他從來沒有缺席過一樣。
“先從你最關心的遊戲說起吧,其實那不是遊戲,隻是我用特殊的能力,讓你參與到了和當年的鄭老師相關的一係列事件中。”
“特殊能力?”孟景有意地看了祝湫一眼,這個詞他剛剛就提過。“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鄭老師不是已經死了?”
“不,死去的隻是他的□□。”程宿的眼神陰沉下來,深深吸了口氣,他口中所謂的遊戲不隻是孟景參與了,他也作為製作者和旁觀者全程見證了。
當他親眼看到鄭老師沒有被披露出來的極端可怕的行為後,對魔鬼兩個字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通過我設計的遊戲,你應該也察覺到了,鄭老師在臨死之前,用殘忍的手法對他的身體做了一些可怕的事,足夠讓他的某部分靈魂永遠地停留在東和高中的那片土地上為所欲為。”
程宿平靜地敘述著,當他和孟景的眼神對上時,目光不由地柔和下來,儘管語氣仍舊毒辣:
“而你這個笨蛋,無意中讓自己變成了和死去的鄭老師一樣的存在,也將一部分靈魂留在了東和高中,並且陷在了他的領域的把控中。後來我推測了一下,可能是你的墜樓發生的太突然,你的意識根本來不及接收和通知你已經死亡的信號。當然,那時候所有人都認為你不可能還活著。”
孟景大腦飛速運轉,覺得程宿的話信息量嚴重超標,甚至比他穿進遊戲還要難以理解和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