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三) 不被感受到的,沒有說出……(1 / 2)

周鏡霜回家了,留下護工。

曲溯陽病情加重後,晚上都是她和護工兩個人一起陪護,甚少出現隻有護工的情況。

曲溯陽丟了睡意,躺在床上琢磨。

她在生氣,曲溯陽很確定,但應該不是因為離婚協議書的事,畢竟下午托鹹水粿的福,短暫三天的冷戰破冰。

或許是邵應禮的出現,揭起往日的錯過和遺憾,影響了心情。可是也不應該,下午她看見邵應禮的反應就是很單純朋友重逢該有的反應,況且最後說的那句話是罵他的,所以還是在生他的氣。

可他做錯什麼了呢?

曲溯陽沒能想通,遲遲醞釀不出睡意,翻來覆去,在寂靜的房間裡輕聲歎息。

護工阿姨今天睡得淺,聽見聲音,以為他有什麼事,忙起來問他哪裡不舒服。

大晚上擾人清夢,曲溯陽過意不去,和阿姨說沒事,讓她回去繼續睡。

阿姨不放心,給他喂點水,又問他餓不餓。

不問還好,一問曲溯陽倒是覺得餓了。晚上吃得不多,周鏡霜是打算睡前給他喝些湯的,湯送來,她走了,他也就忘了。

“那麻煩您了,幫我熱一下湯。”

“不麻煩。”阿姨搖高病床,記起周鏡霜的囑咐,給他拉高被子,“太太說了,您起來一定要蓋好被子穿好衣服,千萬不能著涼。”

“嗯,我記著呢。”

阿姨手腳麻利,很快溫好了湯,曲溯陽不要她喂,她也儘職地坐在床邊陪著。

“哎呦先生,您可不能喝這麼快。”阿姨按住曲溯陽的手,要他放慢速度,“醫生說了,吃得太快也會喘,您慢點喝,我不困。”

曲溯陽擦了擦嘴角,苦澀地笑,白熾燈映出偏白的臉色,幾乎和手中的搪瓷勺子一個顏色。他覺得生病後的自己,像珍貴的、備受關注的國寶,所有人都在小心嗬護他,為他奔波勞累,甚至委屈自己去照顧他的感受。

周鏡霜尤其。

日子短不覺得,時間一長,他變成一個累贅,一個綁在他們腳上的鉛球,一根拴在他們腰上的粗繩,阻擋他們的路程。

曲溯陽從小和阿嬤生活,獨立慣了,成長過程中,他也努力讓自己變強大,讓人可以依靠,多年前周鏡霜依賴的曲溯陽,進入周氏獨當一麵後,讓外公外婆放心的曲溯陽,才是他想成為的曲溯陽。

但這半年,身體條件急速衰退帶來的各種轉變,讓他無所適從。終日躺在床上,掛水吃藥,不能輕易下床,不能輕易走動,不能工作,連簡單看個文件都看不了多久,嚴重時候飯需要人喂,澡需要人洗,甚至翻個身都需要人翻。

他變得這樣無用,負累重重。

即便已經設想過這一天的來臨,也做了許多準備來應付這一個羸弱的身體,可沒有用,一個身體從年輕健壯走到孱弱多病,他應該料到是一個怎樣結果。

他不為病痛而痛苦,隻是心疼身邊為他擔憂忙碌的人。尤其是周鏡霜,從前他總憧憬著和她冰釋前嫌,再度回到高考前的生活,現在卻希望她能再冷漠點,再狠心點,再討厭他點。

“先生,湯快涼了,您在想什麼呢?”

思緒被拉回來,曲溯陽搖頭,認真喝湯。

阿姨收拾碗去洗,曲溯陽猶豫一會,還是向阿姨討教:“阿姨,您說怎麼知道一個女人為什麼生氣。”

阿姨關掉水龍頭,回頭笑著調侃:“先生說的是太太吧,剛剛她走的時候好像是有點心情不好。”

“是。”曲溯陽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不知道哪裡惹她不高興了。”

“女人生氣,無非幾個由頭。一個是錢,一個是情,錢先生和太太都不缺,自然不會因為這個吵架。情呢,先生處處依著太太,自己還躺醫院呢,每天都不忘關心太太。太太呢,雖然看起來冷淡,但還是很在意先生的,所以我覺得啊,你們的感情也沒什麼問題。那會不會是因為彆人?”

“彆人?”

“對,下午先生和太太的朋友來過之後,太太送完他回來,心情就不太好。”

“邵應禮?”

或許真是因為他。

“那您還……”他還想問問阿姨有沒有注意到周鏡霜的其他反應,就被隔壁突然響起的哭聲打斷。

他被嚇到,心臟猛地一顫,隨後跳動得厲害。他立馬拉起脖子上的氧氣帶,塞進鼻子,勻速吸氧。

緩過去了,才讓阿姨出去看一下隔壁發生什麼事了。

阿姨還沒走到門口,房門被推開,是曲溯陽的助理,徐作。

徐作記著周鏡霜的囑咐,原不想進來,但聽到裡頭的動靜,還是擔憂地進來看一眼,“曲總,您還沒休息?”

“徐作,你怎麼在這?”

徐作訕訕的:“是夫人讓我今晚幫忙陪護一晚,怕有什麼事,阿姨一個人忙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