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溯陽從小到大,身邊保持聯係的異性不多,隻有兩個,周鏡霜是最親密的那個。
另一個是兒時發小,也是鄰居,叫夏菱,周鏡霜也認識。
但他和夏菱是純粹的朋友關係,他第一個喜歡的,唯一一個在一起的人,隻有周鏡霜。
他不太懂,邵應禮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他們確實因為夏菱吵過架。
高考結束後,他被周遠安夫婦收養,從朝城搬去嶺安,此後隻有每年清明回來給阿嬤掃墓。第一年回來時,他發現夏菱休學了,在當地一個工廠打工。
夏菱高考成績不差,上了臨市一個211大學,那一年他們的聯係不多,壓根不知道她休學的事。
老友重逢,敘舊過後才知道夏菱的媽媽生病住院,醫藥費沉重。她是單親家庭,平時隻靠媽媽開店賺錢,媽媽一倒,家裡的主心骨就倒了。所以她不得不休學,給夏母賺醫藥費。
無論是從小長大的情誼,還是他舍不得夏菱被埋沒,白白浪費十二年苦讀,他決定幫她籌集醫藥費。
和周遠安借錢是當時最能解決燃眉之急的方法,但自他去到周家,閒言碎語不斷,周鏡霜也因為收養一事疏遠他,所以一開始他沒考慮過借錢。
大一課少,所有閒暇時間他都去兼職,家教、餐廳服務員、超市收銀員,什麼都去乾,中途被周鏡霜撞見過,和她一起的同學知道他們的關係,當麵諷刺他怎麼同樣是周家的孩子,他過得那麼潦倒。
他沒有搭理那人,隻巴巴望著周鏡霜,隻要她問,他就會告訴她為什麼他要這樣不分晝夜地掙錢。他發過誓,不會再隱瞞和欺騙周鏡霜任何事。
但她沒問,隻冷冷看他一眼,就和同學離開了。
他擰著超市收銀員紅色馬甲的衣角,瘦削的背脊藏滿落寞和傷心,呆呆望著她走遠的身影,很快有人來結賬,他又開始微笑著提供服務。
可這樣日夜不休地掙錢,還是抵不過醫院每天的流水清單。半年過去,夏媽媽手術在即,手術費還湊不夠,不得已,他去和周遠安開口。
手機收到周遠安的轉賬信息時,他意識到他在周家格格不入的原因,他們簡單的幾步操作,是他和夏菱努力多少個日夜都趕不及的。
他沒有時間自卑,把錢給夏菱轉過去,在夏媽媽手術前一天回朝城,給夏菱搭把手。一周後,夏媽媽情況穩定,他趕回嶺安,剛到學校就等來周鏡霜的質問。
她站在高幾級的台階上,以上位者的姿態質問他,“之前你說來周家不是為了錢,那現在在做什麼,拿著周家的錢去資助你的小青梅啊?”
這句話讓曲溯陽的自卑與羞恥達到頂峰,他生氣,但不能朝周鏡霜發,他有苦衷,但無力辯駁,隻能咬牙,忍著委屈低聲說一句“不是”。
周鏡霜步步緊逼,“好,你把錢拿回來,我就相信你不是。”
“不能拿回來,那是夏姨的救命錢。”
周鏡霜一愣,她記得夏菱的母親,一位很淳樸的婦人。結合之前曲溯陽到處兼職,她明白了大概,但那一刻的嫉妒和火氣完全掩蓋了她的惻隱之心,“夏菱知道你沒錢,為什麼不來找我?她明知道這麼一筆錢,你肯定會找外公,她還是選擇找你,你們是合計著把周家搬空,去過逍遙日子嗎?”
“不是的鏡霜,我隻是一時拿不出那麼多錢,才找外公借的,我以後會還給外公的。”
周鏡霜自嘲地笑,“你對夏菱還真是情深意重,又是不要命地掙錢,又是放下自尊找外公借錢,好一對青梅竹馬。”
從這次談話後,他們之間的關係跌至冰點。曲溯陽找了很多機會求和,被她一一拒絕。
至今他都不清楚周鏡霜是因為他幫夏菱生氣,還是因為他拿了周家的錢,坐實“便宜孫子”“沒安好心”“爭奪家產”的罪名。
可邵應禮的話,又讓他疑惑了。
“曲溯陽,曲溯陽?”
曲溯陽身體一顫,從回憶中抽身,定睛一看,周鏡霜伸手在他眼前揮著。
周鏡霜問:“一大早上心緒不寧的,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沒有,在想一個項目。”
周鏡霜板起臉,“說了多少次,放假不要想工作。”
曲溯陽把擇好的韭菜遞給她,“嗯,不想了。”
周鏡霜拿進廚房洗。
曲溯陽靠向椅背,想繼續回憶先前被打斷的思緒,剛起個頭,廚房裡傳來聲音。周鏡霜說,外婆問菱角要怎麼煮,煲湯、煮粥還是燜排骨。
曲溯陽起身走向廚房,接過周鏡霜洗好的菱角,說:“煮粥吧,外婆還要包餃子,粥配餃子,吃清淡點。”
“好,你來做?”
“嗯,我做,你去幫外婆。”
曲溯陽把菜籃放到盤中瀝水,菱角一個個拿到砧板上切小,比較老,切開刀上沾了丁點黏黏的粉。
倒是很久沒吃菱角,讓他想起以前在老家,農田的池塘中種了一池菱角,他時常和小夥伴下去摘,摘完裹上荷葉,和番薯一起烤著吃。
後來池塘被填了,那塊地被地產商買去,建成了商品房,為此夏菱還難過了許久。
菱角。
夏菱。
曲溯陽握刀的手一頓。
周鏡霜其實不止一次因為夏菱而生他的氣。
第一次說起來不算因為夏菱,是他記錯了她回來的日子,一早和夏菱去摘菱角。傍晚和夏菱有說有笑回來,見到坐在門口石階上的人,才知道自己搞錯時間。
等了太久,又傷心又生氣,周鏡霜見到他們,二話不說,抱著書包就要離開。曲溯陽去攔她,被她反手用力一推,摔到井邊,磕到額頭,破皮流血。
夏菱當時不清楚緣由,隻知道周鏡霜對他動手,不由分說就把周鏡霜罵了一頓。
挨了罵,周鏡霜火氣更大,丟掉書包就和夏菱乾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