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費了好大勁,最後還是請來阿嬤,才把她們分開。
至此之後,兩人就一直看彼此不順眼,每次一碰麵,不是吵得天昏地暗,就是用各種方式讓曲溯陽選邊站,一度令他陷入裡外不是人的窘境。
曲溯陽想,邵應禮那句話的意思,是周鏡霜曾吃過他和其他女人的醋。
那個人會是夏菱嗎?可他和夏菱的確是清清白白的朋友關係,夏媽媽身體康複,她回去上學後,他們的聯係漸少。
另一個讓他覺得惶恐的問題是,周鏡霜那時是喜歡他的嗎?
*
年初八,外婆要去寺廟上香求平安福,外公要去釣魚。四人兵分兩路,周鏡霜陪外婆去上香,曲溯陽陪外公釣魚。
初九是大多數人返工的日子,因此今天來福濟寺上香的人不少。
周鏡霜攙著外婆,避開人群,從步梯外的盤山路上去。這條路微陡,也遠了些,好在人少沒車,比步梯好走。
外婆是寺廟師傅相識,被師傅接去上香誦經。
以往和外婆來寺廟,周鏡霜都是找一處人少的地方等著。去年因為曲溯陽,去了不少寺廟燒香,這回來也準備了貢品和紙錢,打算給寺廟裡的神位上香。
這邊的規矩沒她之前去的寺廟複雜,隻是人多,一圈拜下來,也耗了一個小時。回到大門前,外婆已經在等著了。
瞧見她,外婆很高興地把手中的簽文給她看,說是給她和曲溯陽求的,師傅說是上上簽,簽文也很不錯。
周鏡霜看一眼竹簽,笑問:“那您沒給您和外公也求一支?”
“我們老了,活到哪算哪。”
周鏡霜驀地想起在雲岩寺發生的事。神實現了她的願望,曲溯陽康複了。
“外婆,”周鏡霜扶著她往旁邊的林蔭道走,“如果真的存在以命換命,我沒有給您和外公換,您會怪我嗎?”
外婆捂著她的嘴,連著呸了好幾聲:“你這孩子,說話怎麼沒遮沒攔的。”
周鏡霜蹭著她撒嬌:“我就是打個比喻嘛。”
外婆瞪她,“在神佛麵前,這些話怎麼能亂說?”
“那我們小聲說,他們聽不到的。”
外婆無奈地笑,“你啊。”她抬起手,讓周鏡霜看她手上的老年斑,“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呢?要換也該是我們老的,換給你們年輕的。我們活到這歲數了,好的壞的,什麼都經曆一遍了,你們不一樣,二十好幾的年華,還有大把事等著你們去做,怎麼能為了留住我們這些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做這樣的事呢?”
“外婆……”
外婆拍拍她的手,“年輕人孝順,希望老人能多活幾年,我能理解。但是霜霜,人老就要走到死亡,這是自然規律,是不能違背的。”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不能違背,幾個詞像重錘,一錘一錘落在她心上。
“那……如果違背了呢?”
“大概就要用同等價值的東西去償還吧。”
周鏡霜沉默下去。
“好了,大過年的,不說這個,我們不去擔憂死亡的來臨,過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周鏡霜收起思緒,“嗯。”
他們走到一棵大榕樹下,和雲岩寺那棵一樣,這棵榕樹也掛滿了祈福的紅絲帶。買祈福帶的人排了長隊,外婆問她要不要也去寫一條。
周鏡霜點頭。
排了二十分鐘才輪到他們,周鏡霜隻要了一條,求長輩身體健康,萬事無虞,在最上麵的空白處寫下外公外婆的名字。
外婆問:“就要一條嗎?不給自己和小陽也求一條?”
周鏡霜擱下毛筆,“去年去了好多寺廟,給曲溯陽求了不少,這次就不給他求了,不能太貪心,您和外公健康平安,我就放心了。”
外婆含笑點頭。
求祈福帶的步驟倒是和雲岩寺一樣,也要自己掛上去。周鏡霜爬上梯子,外婆在下麵扶著,說小心點,不要和小陽一樣,也摔下來。
周鏡霜愣怔,手一鬆,祈福帶掉下來。
她爬下梯子,撿起祈福帶,沒急著上去,問外婆:“您說,曲溯陽在這裡摔過?”
“是啊,就是你出車禍那會,做完手術昏迷了好久,我就想著來寺廟給你祈福。一開始是我自己來上香,後來小陽也跟我一起,甚至比我還迷信,去了好多地方,就和你去年一樣。福濟寺我們來了兩次,第二次小陽也來掛祈福帶了,不知道是休息不好還是怎麼,剛掛好就從梯子上摔下來,給我嚇得腿都軟了。”外婆拍著胸膛,一副心有餘悸模樣。
周鏡霜拳頭緊攥,追問:“摔了之後呢?”
“住持打了120,送去醫院,好在沒什麼大礙。後來沒多久,你也醒了,我和你外公還說,小陽心誠,摔這一跤,把你帶回來了。”
“他摔倒時,還有後來,有什麼異常嗎?”
外婆想一會,說:“倒沒什麼異常。哦,我記起來,不是小陽摔倒,是你醒來的時候,病房裡飛進來一隻蝴蝶,你昏迷了好久,沒看到其他東西,當時你還很高興,那隻蝴蝶也很有靈氣,繞著病房飛了好幾圈。”
外婆這麼一說,周鏡霜也有印象。那是她醒來的第二天,身體還很虛弱,清醒的時間不長,每次睜開眼,就是病房單調的白色。那天外婆開了窗,她吃早飯的時候,一隻蝴蝶飛進來,沒有靠近她,就是繞著病床飛,最後在床尾停留幾秒就飛走了。
“外婆,您還記得那隻蝴蝶的樣子嗎?”
外婆搖頭,“外婆眼花,也沒走近去看。”
周鏡霜沒再問,攥緊祈福帶,重新爬上去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