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下午我去準備,明天一早去,不會太熱。”
“嗯,聽你的。”
周鏡霜的父母是一同去世的,當年外公做主,將他們葬在一塊,共用一座墓。
出門前,外婆還很平靜,到墓園,下車,她突然腿一軟,往扶著她的外公身上倒去,把剩下三個人嚇一跳。
外婆擺擺手,說:“沒事,不過小陽啊,得麻煩你背外婆上去了。”
周鏡霜眼睛一酸,不敢看她,那段路其實不遠。
曲溯陽握一下她的手安慰,在外婆麵前蹲下,“來,外婆您小心點。”
到了墓碑前,曲溯陽把人放下,外婆理理被壓到的衣角,再用手撫平發髻,由外公和曲溯陽攙扶著走到墓碑旁。
她小心蹲坐下,拉著外公也坐下,緩緩伸手去觸碰墓碑上的照片,“阿寧,媽媽來看你了。”
外婆沒有哭,和外公一句一句絮叨著一些事,最近的,以前的,像打開了記憶匣子,把從前他們生活的事情一樁樁簡要說過。
周鏡霜聽了一會就聽不下去了,轉身走遠一些,捂著嘴安靜流淚。她並不哭自己沒有父母陪伴,隻是心疼外公外婆早年喪女,十幾年來隻能靠著思念度日。
站了一會,肩膀被人攬住,身後靠上來一個溫熱的胸膛,沉默抱著她。
“曲溯陽,外婆雖然沒有哭,但我能感覺到她很傷心,我想讓她彆傷心,可那是她女兒,她怎麼可能不傷心。我對我父母,是不是太冷漠了?”
曲溯陽拿紙巾擦去她的眼淚,安慰道:“霜霜,這個問題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回答你了,你才不冷漠,不然你怎麼會躲到這裡偷偷哭?外婆心疼女兒,你心疼外婆,隻是因為我們同他們相處不夠,感情沒那麼深刻。你是我見過,心最好的姑娘。”
周鏡霜破涕為笑。
外公外婆說了許久,似乎忘了時間,周鏡霜沒去打擾,等他們聊夠了,再給他們拿水潤喉。
下去那段路還是曲溯陽背的外婆,周鏡霜攙在外公走在一邊。快到停車場,曲溯陽腳步突然一頓,停了幾秒,周鏡霜問他怎麼了,他笑了笑,說沒有,繼續走過去。
墓園回來後,外婆的狀態日漸變差,好像之前吊著一口氣想做些什麼,等事情做完,那股支撐的力氣散儘,人也不行了。
又住了院,這次沒住多久她就不願意了,說醫院藥味消毒水味太重,她聞著難受,太孤單,也影響心情。周鏡霜一開始不答應,後來醫生說順著她吧,條件允許可以請個私人醫生居家照看。
外公做主答應了,當天把外婆接出院。
回家後,周鏡霜和外公每天都陪著她說話,但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可睡也睡得不安穩,時常翻身,囈語。周鏡霜以為她在說夢話,外公說不是,她說的都是些人名,一些已故的人的名字。
等她少有地清醒過來,周鏡霜問她是不是做夢了,她說是,又好像不是,她總看見很多人圍在她身邊,她的親戚,已故的好友,曲阿嬤,還有周鏡霜的父母。
周鏡霜聽她細數那些人,抱著她忍不住哭出來。她從前聽過一些長輩說,老人臨要去世前,會想起她生命中出現過但已經去世的人。
中秋節那天,外婆醒得很早,搖醒睡在她床邊的周鏡霜和曲溯陽,問他們今天是中秋,有沒有準備什麼。
周鏡霜愣了許久,她照顧外婆照顧到忘了時間,一直沉睡的外婆倒記得清楚。她還迷糊著,曲溯陽回答她:“有,準備好了,就等您醒了我們一起過節。”
“好,霜霜,你來幫我洗漱。對了,你們外公呢,我想吃他熬的魚頭湯了。”
周鏡霜扶著她下床,“我給您洗漱,曲溯陽去幫外公熬湯好不好?”
“好,好。”
外婆素來注重衣著,洗漱好後讓周鏡霜給她拿了套沒穿過的衣服,藏青色中式秋裝,自己梳了個發髻,對著鏡子問她好看吧。
“好看,外婆是咱附近老太太中最好看的。”
外婆笑開了花,坐上輪椅,讓周鏡霜推她出去曬曬太陽。
一整天,她的精神都很不錯,晚上吃得也多,光是外公做的魚頭湯就喝了兩碗,吃了半個魚頭。
飯後陪他們賞了會月,就要外公陪她回房去。
周鏡霜想跟著,她不肯,說他們老兩口要說些悄悄話,讓他們接著賞月。
周鏡霜隻好作罷,繼續和曲溯陽在院子裡坐著。
月亮澄明,照得滿院敞亮。
周鏡霜靠在曲溯陽懷裡,盯著月亮,問他:“花好月圓,你說我們明天能見到外婆嗎?”
曲溯陽抱緊她,半天不敢回應。
那天從墓園回來的路上,外婆靠在他肩上說:“小陽,我們霜霜以後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