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給她擦完藥就離開了,周鏡霜睡不著,到陽台上去吹風。
曲溯陽家是一棟自建的三層小樓房,一樓是客廳廚房和阿嬤的房間,二樓是他們的房間。周鏡霜的房間在客廳正上方,陽台正對院子,低頭就能看到,往遠處眺,能看到周圍幾棟房子。
夏菱家那棟也看得到,周鏡霜看著那片貼著淺黃色瓷磚的外牆,悶悶不樂地想,曲溯陽怎麼不自己住這間,好天天跟牛郎織女似的,和夏菱隔著銀河相望。
越看越心煩意亂,周鏡霜收回視線。
陽台上多了一套桌椅和綠植,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給她準備的。
椅子裡鋪了又厚又軟的坐墊和靠墊,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意識模糊快要睡著的時候,聞到一股焦炭的味道,接著是一縷縷清香。
她睜開眼,扭個身往下看,曲溯陽雙手捧著用荷葉墊著的菱角,愧疚地仰頭看她。
夜深,晝伏夜出的小動物們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聒噪的知了,扇動翅膀覓食的鳥雀,在安靜的夜裡,細小的聲音也格外明顯。“咚——”枇杷樹的果實成熟了,掉落一顆下來,下午阿嬤說這兩天要把枇杷摘完,給有咽喉炎的她做蜂蜜枇杷露。
月光泠泠,在他身後落下一地光輝,給昏暗的院子鍍上一層銀光。他站得筆挺,散亂的短發在銀白光線中好似變成銀色,手中幾個菱角,在晶瑩月光中,也好似望遠鏡中,月亮表麵凹凸不平的形狀。
他就那樣仰頭,目光一轉不轉地盯著她看,兩人四目相對,月光在他們視線中間流竄。
他們認識一年了,這是第一次鬨矛盾。曲溯陽不希望她帶著氣睡覺,會睡不好,也知道自己不會說好聽的話,所以用了些彆的方式輔助道歉。可等他烤完菱角,她還沒醒,於是他將菱角夾出來,半涼了才用荷葉包著,捧在掌心。
他第一次這麼鄭重其事地和女孩道歉,嘴笨,道歉詞練了一遍又一遍:“霜霜,對不起,昨天那頁日曆沒有撕,我看錯時間了,不是故意忘記,也不是故意讓你等我那麼久的。你彆生氣好不好?”
話說完,他立馬低下頭,等她定奪。
他捧著菱角站在那裡道歉,周鏡霜的氣其實消了大半,隻是心裡某個角落,還有一點無法明說的異樣,像搔癢找不準位置,手指無法觸及的地方,無法止住那點不重但有點難捱的癢意。
那點異樣找不到宣泄口,隻好化作冷漠的語氣:“抬頭。”
曲溯陽聽話抬頭。
周鏡霜傲嬌地揚揚下巴,“就……隻有這些?”
曲溯陽豎起三根手指保證:“我去買本台曆放在我書桌上,以後一定不會忘記你回來的時間。還有,夏菱,她不是故意和你動手的,我和她說過你,但她沒見過,不知道你是誰,下午才會和你打架。你受傷的地方擦過藥沒,還疼不疼?”
周鏡霜抓住他話裡的重點:“你和她提過我?”
“嗯,提過。”
“幾次?”
曲溯陽突然低頭,幸好周圍不太亮,才能擋住他逐漸變紅的耳朵,他小聲回答:“很多次。”
周鏡霜剩餘的一點鬱氣終於消散,蹲下去,扒著欄杆,“菱角還熱嗎,我想吃。”
曲溯陽喜笑顏開:“熱的熱的,我給你拿上去。”
周鏡霜躺回躺椅裡,等他送上來。
敲門,經她允許後,曲溯陽推門進屋,到陽台上蹲在她身邊,把菱角一個一個剝給她。
眼睛找著她受傷的地方,“破皮的地方還疼嗎?”
“阿嬤幫我擦過藥,不碰不疼。”
“等皮長出來,我去給你買祛疤膏,不然會留疤。”
“沒事,不在乎。”
“霜霜,以後不要輕易和彆人動手,會吃虧的。”
周鏡霜暫停咀嚼動作,側眸瞥他,“那我和夏菱打,你幫誰?”
曲溯陽眉頭緊皺,左右為難。
周鏡霜哼一聲:“不用你幫,我打得贏,今天是她運氣好。”
回去她就報個班練跆拳道去!
“霜霜,打架不好。”
“曲溯陽,我嘴巴快塞不下了,你自己吃。”
*
周鏡霜和夏菱第一次見麵打了一架,此後梁子結下,每回見麵免不了雞飛狗跳。
夏菱扯著曲溯陽一邊胳膊,大半個身體都橫在他麵前,氣勢洶洶地告訴周鏡霜,曲溯陽要陪她去挖菱角。
周鏡霜一點不退讓,扯過曲溯陽另一條胳膊,搬出更大的靠山,“阿嬤說枇杷熟了,這兩天要摘完,好給我做蜂蜜枇杷露。”
她炫耀的語氣激怒夏菱,她用力將曲溯陽的手再扯過去一點:“摘枇杷一個人就夠了,摘菱角需要力氣,兩個人才行。”
相比她的大嗓門,周鏡霜平淡的語調好似更有氣勢:“你昨天和我打架的時候力氣挺大,怎麼,今天摘菱角就不行了?”
夏菱舉起拳頭,“周鏡霜,你今天還想試試嗎?”
“阿嬤說了,拳頭要占理,不對自家人。”她友好地朝夏菱笑,一轉頭就去喊阿嬤:“阿嬤,夏菱她……”
嚇得夏菱鬆開曲溯陽的手,忙不迭捂住她的嘴。她連自家老媽都不怕,就怕阿嬤。
她惡狠狠地瞪她:“你給我閉嘴。”
周鏡霜回瞪,吐字模糊:“鬆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