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妤是吧，我這手上的活還差一點就完事了，你坐一會喝點茶。”羅姐抬頭淺笑指了指樣板間旁的會客區，又拿起操作台上設計圖紙對照著新壓褶紋樣細細定樣和檢查，林小妤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工藝廠，很是好奇的觀察起羅姐打板。

“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

“嗯，挺新鮮的，感覺實際生產的過程跟學校裡的操作區彆挺大的。”

“大批量生產跟校園裡單件的處理自然是不一樣，單件即便出現瑕疵也很容易處理，工業生產可容不得半點差錯，不說延誤工期導致整個新款生產鏈的停擺，就我們這一工序的損耗和賠償成本就夠我吃一壺了。”

“喝茶，你們老大月初送我的好茶。”

“謝謝。”接過羅姐沏的茶，輕抿一小口茶湯清香潤口還有淡淡的回甘。

“老季那幾個新版有點挑戰啊，我們已經完成了三款新版，就剩最後一款難度最高的。他要求的多紋樣漸變壓折效果不太好處理，我們已經調了好幾次溫度，紋樣變化過渡都不算很理想。我也跟他溝通過了要麼減少紋樣漸變層次要麼換料子，但是他不肯改動挺堅持的，我也正頭疼著呢。”

“那我先把完成的先拿回去，最後一款能讓我看看嗎？”

“可以，你們都是專業出身的眼光跟我們不一樣，也許能想出我們想不到的方法。”

季初白要的是從牙簽褶變化到錯層排褶再過渡到花式太陽褶再次變化到太陽扇褶，因為料子過於薄溫度控製上有點不好控製。

“羅姐，可以把你們關於這個款前麵已經打好的幾版裁片讓我帶回去嗎？雖然效果不太理想，也許我們老大看過會有不同的方案處理呢。”

回到工作室時季初白不在，林小妤把羅姐分裝好的壓褶裁片貼上便簽紙，標注好兩份裁片的情況放在他的桌上，正想回自己辦公室就碰上推門而入的季初白。

“羅姐微信跟我說了裁片的情況，就是這兩份吧？字不錯。”季初白越過林小妤拿齊桌麵上，看到便簽上柔美清麗的簪花小楷有些詫異的讚賞道。

“謝謝。”

季初白細細檢查過三款已經完成壓褶工藝的裁片，最後翻出那幾塊因為溫度和料子配合不好壓褶效果有些走位和變形的裁片，眉頭緊皺摸著料子思索，隻見桌麵上他手機突然輕震幾下。

“去西關，袁萍老師剛收到蘇杭那邊寄過來一塊新料子，聽說色樣很新，質感和可塑性都不錯，也許正好能夠解決這壓褶溫度不好控製的問題。”季初白把壓褶裁片放好，拿起手機招呼林小妤跟上。

袁萍老師是國家級非遺四大名繡-粵繡的傳承大師，作品也曾多次在國際賽事和國際交流合作項目等作為國禮贈與國外來賓和友人。

繡坊是坐落在荔枝灣邊上水磨青磚高牆的典型老西關大屋建築，烏光可鑒的木趟櫳，赭紅靛藍、瑰麗流彩的滿洲窗，古色斑駁的虎鈕銅鎖，長滿茂盛綠簇繁花的頹舊天台與陽欄，貼著吉幅，供著關帝與財神，門角燃著嫋嫋檀香。

庭院繡坊裡袁萍老師正細心指點更正徒弟們的技法，看到季初白和林小妤到來交代了幾句，轉身拿了一塊煙青色的料子過來。

“這位袁萍老師粵繡非遺傳承大師，她是我的助理林小妤。”

“袁萍老師久仰大名，我叫林小妤。”

“小姑娘長得真好看，一看就是很有靈性的好苗子。”

“剛畢業的小丫頭，很多工藝和規矩不懂，日後還需要您多多指點。”

袁萍老師個子不高，年過五旬兩鬢有些斑白戴著一副黑框老花鏡，圓潤的臉型和身材，笑容可掬雙眼笑得像月牙一樣彎彎的特彆福相慈愛的長輩。

“初白，你看這料子不錯吧？手感輕盈柔滑薄如蟬翼又韌性足不容易刮絲，這煙青色裡隱約浮動煙雲紋樣，通透得很有靈性。老沈說這是他今年的得意之作，老頭小氣說難做就給我寄了這麼幾米。”

“沈老的手藝那是出了名的，托您的福，我可要好好欣賞一下。”

季初白接過料子輕輕抖開，午後的陽光透過輕盈通透的煙青色，隱約可見的煙雲紋樣繚繞似夢如幻，紋樣裡還閃著細碎的珠光。

“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料子，如此輕盈薄透還能不失柔韌性。”季初白越看越歡喜，這塊料子的柔韌性正好解決了新款壓褶的問題。

“袁老師能否忍痛割愛送我兩米？”

“我就知道你會看上這塊料子，給你兩米也不是不可以，聽聞你月初在香港拍下一把宋代蜀錦百鳥朝鳳團扇，讓我老太婆開開眼怎麼樣？”

“您可真是消息靈通，行!明天我給您送來。”宋代蜀錦百鳥朝鳳團扇是南宋宮廷珍品，季初白也是正好想要出一個宋代元素的係列，一聽到風聲就匆匆趕去香港，花了大半身家還為此問季老爺子借了一大筆錢才把這團扇拍回來。

他還特意升級了家裡藏品閣的安保係統，如珍似寶的獨自欣賞研究還沒幾天，雖然不舍但是這些中華珍寶也隻有在懂得欣賞並且能為它延續生命的人眼裡才有價值。

“彆，那麼貴重的東西你真要拿過來我睡覺都不踏實了，你什麼時候有空帶我去看看，我順便拍點細節回來研究就行。”

“明天下午我來接您？”

“好。”

跟進交接完繡坊工藝的事宜，季初白婉拒了袁萍老師留飯的邀請，帶著林小妤離開繡坊。

晚上七點的荔枝灣湧已經暮色四合，兩岸燈火闌珊本地店家的吆喝和遊客的嬉笑聲很是熱鬨，不遠處湖邊戲台粵劇獨特唱腔隱隱傳來，河湧裡各色花舫船槳輕搖，船上升起嫋嫋炊煙正是艇仔粥獨有香味。

兩個人沿著荔枝灣湧邊緩步朝著停車場方向而行，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還適應吧？工作室剛成立人手方麵比較緊缺，最快也要年底左右才能步入正軌按需配備齊人手，所以這幾個月都會比較緊缺，最快也要年底左右才能步入正軌按需配備齊人手，所以這幾個月都會比較緊張和辛苦。”

“我明白的，宋教授跟我說過這些情況。”

“老宋其實當年天賦比我還好，不過他跟我不一樣，他喜歡留在校園裡搞研究，而我更喜歡冒險。”

“以前就經常聽他提起，說你是他所有學生裡他最認可的，天賦不錯性子不浮躁能沉下心來，不像你某些師兄師姐被網絡的洪流一時迷了眼浮躁了。”

“時代在飛速發展，做原創太難了，師兄師姐他們隻是選擇了一條順應時代快餐式潮流的路，也並不代表就是錯誤。設計可以是藝術，但是人首先考慮的總是生活，藝術可以豐富裝點生活但不是生活的全部。”

“那您為什麼要做原創？而且還是國風？”

“我比較幸運的是家庭條件目前能夠讓我無後顧之憂去闖蕩，不管是資金和精神上都能夠給予我一定的支持，國風原創是最難也最耗金錢，如果沒有家庭的支撐我也會選擇跟你那些師兄師姐走同樣的路。”

“家庭是一個人走向社會最初的底氣所在，每個人的人生從起步就不一樣，但最終目的都是為了生活，隻是生活的方式和追求不同而已。”

離開校園工作多年到如今他自己創業，相比一直沒離開校園的師兄，季初白看到太多因為家庭或者個人原因最終不得已被客戶和銷售量裹挾著成為不停出圖的機械化設計師，所以對於師兄那些徒弟的選擇他也能夠理解。

“上班第一天就要加班，請你吃晚飯賞臉嗎？”

“沒關係，其實我家離這不遠的，而且我爸媽給我留了飯菜。”

“本地就是好，可以每天吃住家飯。既然你家人給你留了飯菜，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一個女孩子回去太晚長輩會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