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了死亡的，是生命。

生命在此，循環往複。

1

她在一顆行星的外圍蘇醒，堅硬的石料幾乎禁錮了全身，隻有眼球還可以轉動。可是她會有眼球嗎？可是她還能活動嗎？幼年的小孩回答不了，於是她隻是靜靜看著萬物，什麼都不說。仿佛這樣就可以保持思想的發展，保持它像雨後蘑菇一樣成長。

宇宙的底色是黑的，宇宙的模樣是絢麗的，有很多東西會在星球之間飛來飛去，人類會在裡麵進行交流...宇宙、宇宙裡沒有聲音。而眼前，這顆最近的星球，最近的生命，逃離了宇宙一樣地，低聲向她介紹——

這就是生命的起源。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星球已經有些瘋癲了，她終於被一個人帶了回去，就在這顆最近的星球上。其他的石料在眼前被分割、扭曲，最終變成大大小小的物件。她縮在還沒被利用的那塊角落裡看著這些東西，聽著那位先生低聲哼著曲子，好像是什麼克羅地亞...狂想曲，先生提過名字的，提過名字的。他的瞳孔有些縮小了，唇角掛著奇特的笑意。曲調一遍一遍循環，好像在大腦裡手牽手轉圈。那位先生推了推眼鏡，慢悠悠地轉過身來，聲音輕快地自言自語，“那麼，這塊應該怎麼利用呢？”

柔韌的，冰冷的，所謂少女的身軀在他手裡翻轉揉捏，一點點變形、變形。她的眼球轉向外麵了，她的視角變得奇怪了，她好像被自己的身體排除在外，浮在半空看著“自己”在對方手中變化。成為什麼？成為旁邊那樣堅硬的大家夥嗎？成為少女手腕上亮晶晶的鏈子嗎？成為夫人手中昂貴的包帶？先生腕上的表盤？她覺得自己的腦子要亂了，好多好多東西在裡麵轉呀轉，就像是奇妙的漩渦，是他——正在讓她變化的人提到過的，像是很多很多水珠牽著手一起轉圈一樣。她歎了一口氣，眼睛向著外麵：我還沒有去看過。

最後的最後，她成為了寬帶頭繩。不像是小姑娘腦袋上的圓滾滾，卻是扁扁的。他卻很高興，與眾不同的東西總是讓他歡喜，卻賺不到多少錢幣。然而第二天早上他難得奢侈地打開了有些老舊的留聲機，留聲機哢噠哢噠響了兩聲，最後不負眾望（她和先生）地播放起了陌生的曲調，聽起來優雅而低沉。為了什麼呢？先生低頭整理了一下領結，用有些顫抖的手拉開沉重的大門，迎來了半個月以來的第一位顧客。

留聲機哢哢作響，先生轉過身去費力地轉了轉，四葉的眼神向外延伸，因此第一眼看到顧客小姐。

重疊。她的腦子裡第一時間出現了這個詞語，哪怕它其實怪異得讓先生隻用過一次。重重疊疊的大蓬裙子，厚重的衣服，厚重的頭飾，看起來就很沉很沉，可憐的小姐。她想著繼續觀察著對方。小姐似乎很樂意來這裡閒逛，她跟著留聲機輕聲哼著小曲在店裡四處轉著，哪怕她的一雙眼睛在先生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久。——儘管裡麵夾雜最多的情緒是疑惑。

“布魯姆，我想那條項鏈很不錯。”小姐的眼睛一亮，突然出聲說了他的名字（是他的名字嗎？她看上去有些煩惱地想了想。），傾身向前，二指輕輕地撚了一下項鏈上其中一顆藍色的珠子。涼絲絲的，像冰一樣。“你總是喜歡用石頭完成作品，無論以前還是現在。”

先生點點頭，禮貌地朝小姐笑了笑，眼裡溫溫和和口上卻一點都不留情麵，“阿弗萊小姐，或許您那高貴（這兩個字被刻意加重）的記性已經忘記，我的名字是克萊恩。”

太尷尬了。她想著，浮在半空中的身體彆扭地晃了晃，先生似乎聽到了什麼，他的眼睛茫然地朝她的方向看過去，但什麼都沒看到。於是他不再向那處看，視線在留聲機處停留了一會兒掩飾自己的錯覺。小姐頓了頓，舌頭在口腔裡打了個結似的，蹦出了幾個單字節後泄憤般抬起手隨便指了幾件東西：“項鏈、手鐲、耳釘，還有這個...頭繩。”不一樣的東西。小姐想，她轉頭朝著門口一直垂著眼皮沒說話的女仆：“埃米爾，你留下來支付金錢。”

埃米爾頷首，小姐便直接從她身邊過，步伐有點匆忙。埃米爾沒回頭也沒有做任何多餘的動作，隻是從腰間拎出一袋錢幣，彈簧和木片組成的舌頭動作得僵硬而緩慢，但她好像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是，給你，的錢。”

“她做的？”克萊恩先生的臉上出現了一分嫌惡。四葉在埃米爾的身後飄忽，埃米爾用沉默抵抗著他們之間仿佛已經凝固的空氣。克萊恩看著她，口部微微張開...似乎要說些什麼了。她出神地望著：要說什麼呢，先生...？

砰！

聲音打亂了思緒，她的靈魂被突兀的摔碰壓回了頭繩邊緣的幾米。小姐氣哼哼地將她從地上再度撿起，好像之前真的是不小心摔了她一樣。小姐忽然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停下腳步低頭看著頭繩，看了很久很久。

“你就是四葉吧。”她的聲音很冷靜，低沉沉的像秋天涼絲絲的雨滴，一點也不像是剛剛鮮活可愛的樣子，“我喊你四葉了，不能改變。”

真是奇怪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