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隻是高居明堂的神明,他還是你要相守一生的楊二郎。
一:
楊戩曾同你一起聽那說書人講他的故事,說書人手持一把折雲扇,說到對楊戩本人的評價時,手中折扇猛的一收,隻道神通廣大神性悲憫的天上君子一位。
那字字句句翻來覆去都是對他高高在上神性不可攀登的仰視,他曾回頭看你的反應,你隻捏起一隻酒杯細細品酒,眼神卻帶著對說書人的讚同。
他自然是高不可及的神明,你咽下喉間最後一口酒,還是笑著以微不可見的動作搖了搖腦袋。
他獨自一人走了那麼多年,想來這世間各色的人和物都見過了,他年少成神,得意風華無限,他不應當愛上你的。
至少你沒想過,他這樣威風八麵的戰神會有一日同你這山間散仙私定終身。
“我從不拜神,也不信神,但我卻唯獨信你。”楊戩想起你與他依偎在百草峰山頭的那夜,你這樣堅定且認真的對他說。
你有情,有心。
在你的心裡,他楊戩不僅僅是那身處明堂悲憫眾生的神明,你的楊二郎,是個不丟人性的少年郎君。
就像從前你看他時總要抬頭,而如今,他會溫柔無比的主動低頭吻你的鼻尖。
他不隻是高居明堂的神明,他還是你要相守一生的楊二郎。
玄鳥終於還是被鎮在了華山之下,回過神來時,楊戩已拖著重傷的身子不見了身影。
短短三日,他不顧自己反噬嚴重的天眼和強撐到極限的身體在這天地萬物間尋了你三日。
他不信你就這樣離他而去,你到底是仙,至少,也要留下一絲魂魄在這萬物間的,他這樣不顧一切的尋著,哮天來撕咬他的衣角,企圖將他拽醒,也被視若無睹的忽略在了一旁。
如今這般落魄模樣的楊戩如走火入魔,神色呆楞的固執要尋到一絲關於你的魂魄。
“月亮。”他嘴裡不斷喃喃著,偏偏怎麼也找不到,眉山楊戩的同僚也曾前來勸慰,也隻見他皺著眉頭說要找月亮。
一時之間天地的震動太大,他是守護世間的神明,卻也因為這世間失去了自己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和愛人,旁人不敢上前,心下卻滿是擔憂,生怕他楊戩因此回不到從前。
玄鳥被鎮住的第三日,楊戩拖著一副疲憊的身子尋到了你的葫蘆居。
葫蘆居的後院是一片開的燦爛非常的梅花,分明是秋日,那一片梅花卻如葫蘆山後的紅色彩霞,無意散落在了這山後一片。
怪不得你會喜歡,楊戩抿了抿乾澀不已的唇,眼裡儘是曾在梅花樹中嬉戲你的身影,你已不在,在楊戩的眼裡,卻似無處不在。
秋風拂過,帶走了一片梅花的清香,微風打著轉,片刻繞過楊戩,忽然之間,楊戩瞳孔微顫,幾乎是顫抖著伸出手來,將麵前帶著梅花香氣的微風仔細的都用神力收到了掌心。
他實在沒有想到,你最後的一絲靈魄竟留在了葫蘆山後梅花林間的微風裡,這一片被他用神力護的好好的梅花林中,你還在流連著,像是不舍,又像是在等待著誰,想見最後一麵。
掌心的那絲靈魄碎散不堪,在楊戩帶著微微溫度的掌心微弱跳動著,楊戩將自己的真氣輸送到了那絲靈魄之中,保證它還尚有用處,隨後便小心翼翼的收到了心口處。
葫蘆居沒了你這個樗鶴仙君,竟顯得有些落魄不堪,弦鵲設下法罩,企圖將你生活的氣息保存下來。
楊戩走進葫蘆居時,弦鵲仿佛你還在那般,正為你房前的石桌斟上新鮮茶水,看楊戩的靠近,弦鵲並未多言,默默上前將你的房門打開,深深看了楊戩最後一眼便離開了。
你的房間如往常一般,作畫的桌麵被弦鵲收拾的乾淨,旁邊的畫簍裡整齊碼放著你生前的各色畫作。
楊戩伸出手來,一寸一寸,撫摸著你曾書畫的桌麵,上麵的每一處印記,都是你的記憶。
直到指尖劃過那框畫婁,楊戩突然想起你從前為他畫過的生平故事,便站在一旁翻看了起來。
畫作其實平平無奇,大多是你用來練手的廢作,隻是放在靠內側的幾幅畫作裡,的確有用作楊戩故事的肖像,下方所屬的日期,逐漸將時間倒退,一幕一幕,記憶不斷打開,到了最裡麵的一幅,楊戩將其展開,卻怔住了。
手中的畫作所屬是凡人阿福去世後你與楊戩醉酒的第二日,他臨走時站在葫蘆居門口的梨樹下逗飛來的鳥,你那般慌張的模樣,竟然是偷偷將他那時的模樣臨摹了下來。
眼前的畫作算不得好看,因著急卷起,還未乾的墨跡被染開,楊戩額間的第三隻眼被墨水花作了一團,實在逗笑的緊,但畫麵的角落被歪歪扭扭寫下幾個難認的字,楊戩仔細去辨認,好容易才看清。
心悅竟是如此。
這便是你對他心動的最好證據。
“原來那麼早,你便對我芳心暗許了。”楊戩站在桌前這樣說著,像抓包你之後的得意,不住的便笑了出來,笑著笑著朦朧的眼前又落下淚來。
他記得自己比月亮動心更早,他早便將自己的凡心交給了她。
二:
華山少見的落了一場大雨,似乎是天地同他一齊悲鳴,楊戩帶著儲於心間月亮的最後一絲靈魄去了天庭的司命府。
司命掌管萬物生死,萬物皆在此輪回重生,楊家這次鎮山守住了萬千生靈,是大功一件,也大大減少了司命府的工作量,自然是極受待見的。
“真君竟有空來司命府,是有何指教呐?”司命府的小倌看清來人,換上笑臉迎了上去,楊戩沒了從前那般親和的神態,隻冷著一張臉說要見司命本人。
司命在這府上最不算清閒人,但一聽是楊戩前來,還是現身帶楊戩去了自己的內府。
“我此來,是請司命您投一人入輪回。”楊戩語氣不似平常那般平淡,帶著一絲懇求。
司命神君自然聽得出楊戩的意思,隻是心下不解,究竟何人還要勞煩他二郎神君親自來。
“可否容我問問這人為誰嗎?”司命摩挲著手中的神杖,看著麵前的楊戩神色落寞了下去,開口卻是無比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