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長恨歌》白居易
陸白榆隻覺得自己迷迷懵懵的。
頭腦變得昏昏沉沉,往日迅捷如電的思維像是灌滿了泥漿。四肢軟弱無力,昔日持之以恒的鍛煉似乎成了笑話,連帶著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得萎靡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在一張老舊的木板床上醒來,她頭發散亂,眼裡布滿血絲,仍是頭昏腦脹。她原本還在盯著壓在自己身上洗得發白仍難掩破舊的被單發呆,突然掠過的蟑螂卻一下子把她嚇起身來,來不及穿拖鞋,赤腳踏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發出令人不安的嘎吱響聲。
這下陸白榆才勉強回複了一些神誌,她重重地搖了搖頭,像是要把腦內的渾噩甩出顱外一樣,又一次次地進行腹式呼吸,一次深一次淺,來回交替,並且心中默記次數,在如往常體鍛前一樣進行百來組呼吸後,她勉強找回了狀態,雙眼明亮了些,不似之前渾濁。
“我…這是在哪兒?”陸白榆喃喃自語,感到喉嚨很是乾澀,開始大量四周尋些水喝。可惜她要失望了,所見除了在昏黃的牆上爬著的慘綠苔蘚,便是好似牛皮癬一樣粘在發枯發黃的木桌上的發皺黃紙,在這個房間裡,恐怕除了在鎮紙旁邊用來蘸毛筆的墨水和來貼字帖的米糊,估計是再也找不出彆的液體了……吧?
但當下陸白榆隻當是自己倒黴透頂,尋不到水喝也是意料之中。她艱難地咽了口自己的口水,又感到一陣陣眩暈,兩眼冒起金星,踉踉蹌蹌,癱坐回床上,震得那木板床慘叫似地嘎吱起來。一陣陣困意再次湧來,可不知道為什麼,陸白榆總覺得有件事堵在她心裡,或許在往日這隻是不足道的絆腳石,但此刻卻成了她當下在這雲詭波譎處境中的壓艙石,定心丸。
她掐了掐自己因營養不良肌肉萎縮而變得有些瘦弱的胳膊,讓疼痛刺痛發木的神經,來幫助自己保持清醒。她站起身,繼續觀察起那張書桌上的黃紙,發現其上密密麻麻地謄寫著一句句詩詞古句——“人家見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等等。均用正楷寫就,字字如蚊蠅般大小,卻不失娟秀雅致,而其中書寫的最多的,就是這一句——“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陸白榆絞儘不多的腦汁全力思索,才回憶起這是白居易《長恨歌》中的一句,正當她雙手拿起那張黃紙,湊近麵前,要思索這一句詩有什麼不同意味在時,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微弱的嗩呐聲,哀怨淒涼,似有人在深思怨懟,隨著樂聲,手中的正楷墨字竟黑中發紅起來,化為狂草,其中怨念似乎要溢出黃紙,蔓延開來。
陸白榆被嚇得一個激靈將黃紙扔出,可那黃紙倏得與牆上破損起角的字帖粘在一處,變得愈發猩紅,似是要從那黑字中滲出鮮血來。陸白榆內心警鈴大作,循著漸響的嗩呐聲,找到藏在木桌暗格的播音機,當機立斷,摁下了停止鍵!
周圍的異樣霎時間便連嗩呐聲一同停止,陸白榆警惕地盯著漾開的紅紙逐漸從牆上脫落下來,在原處觀察好一會兒後,才確認危機已經解除,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擦了擦從腦後一直滲到背後襯衣的冷汗。但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她慎而又慎地把弄手中的播音機,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遍——
這間房子的一切都很破舊,但唯獨這個藏在木板隔間的播音機無比的新,被擦的反光的紅色塑料外殼連一點細微的刮痕都沒有,灰色的玻璃屏幕上沒有一點指紋或灰塵,其內運作的黑白顯像管不斷地運轉,發射出的電子束以一定振幅被加在電子槍柵極上,經過加速、聚焦、掃描、複合發光,最終在黑白屏幕上呈現出不斷滾動的水墨字幕,循環播報著正被暫停著的曲目——《囍》。
陸白榆皺著眉頭,覺得自己似乎聽誰說起過這首曲子,似乎是近年較為流行的古風歌曲,傳唱的內容好像是……可不等陸白榆再深入細細思考,就在她走神回憶的時刻,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按動了播音機的按鍵!陸白榆瞳孔驟的一縮!心內隻想這下大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