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懼怕?此間敵人如狂洋巨嘯般襲來,可又能耐他如何?傷他分毫了?且戰便是!請看他持劍吟嘯且徐行,要作那孤舟蓑笠翁,獨凋瀚將血!任由眼前天翻地覆龍蛇起陸,因他隻身孤影全不怕,是一蓑煙雨橫劍來,要任諸平生皆亡敗!
聽!耳邊隻聽得鯤鵬振翅聲,蒼茫浩蕩,轟鳴鏗鏘,其欲要直上九天攬明月,竟無需扶搖羊角!原來是楚常身邊同樣漾起銀輝巨浪,如遇風化龍,席卷而起!他暫收橫架,抱劍懷中,雙目微瞑,須發怒張,聲與光與風,一同在他周圍炸響開來!
在這無邊無垠的死寂黑海上,匹匹耀眼璀璨的白練就這麼兀得從海麵上騰飛雲霄,又在刹那間奔馳而下,卷起濤濤霧流,如遊龍歸大海,是海不歸我自來也!白練甫與風相遇,即化作歸潮龍卷,要從這看似無匹的黑洋中撕下一塊塊血肉來!璨銀龍卷再與黑海相廝殺,便炸出滾滾聲浪來!隻見那道璀璨白芒越發壯大、越發耀眼,響徹雲霄,聲似天雷滾滾,勢如神威浩蕩!
而在這似要將王庭顛覆的擎天白玉柱中,唯一靜默的隻有立於其中的楚常。但靜默並非沉默,就好似沉寂絕非死寂!是不願意再沉默中壓抑下去,要為敵手帶來注定暴發的滅亡!而在這片刻的等待中,這持劍人也並未讓敵凶白白等候,隻見他墨染衣袂無風自動,黑發卻好似迎風便長,如潑墨般披散開來,其間卻耀著點點銀芒,而當他終不抱劍冥思,而是雙手把握劍柄時,其威嚴所致,就好像攬儘了世間的權!
看!看那一道裂空的銀閃,便是他睜開了眼!隻見他從須臾思悟中覺醒,瞳孔卻好像要迸裂出雷霆來!他用璨銀般的目光掃向撲殺過來的黑潮,卻隻在嘴角露出淡到近乎看不清的不屑!這好似發自心底的鄙夷,像是訴說著往昔的陳跡——所受攢鋒聚鏑,儘是蝟鋒螗斧,安擋吾等蹈鋒飲血,大勝而歸?!怎如今此等無名小卒!也配與我攖鋒相向了?!不同往日尋常,此刻楚常神意就透散著此般愆狂——是“劇虜驍夷皆授首,狂夫犯順敢攖鋒”!
隨著那黑潮越發靠近,他眼裡笑意也越發恣意愆狂,隻見他馬步後撤,如蓄滿月弦弓,又雙手橫劍過眉眶,是箭在弦上,殺勢待發!道道白練皆就橫旋,滾滾龍卷也儘數斂下,與此隆隆嘲哳黑海間,隻聽天地間霎時失聲,所觀所及所想皆無斷,唯有灼灼月華璨世光!
若他者能如久視耀陽一般,直麵這璀璨月光,伊便能看清,能見證,能夠銘記這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隻見那玄袍劍仙馭著那道華光,麵對蓋世黑潮,不退反進,如彗星襲月,白虹貫日!它就以那決強的無匹姿態,如定海神珍鐵,重重撼向砸來的黑海惡龍王!
而二者甫一接觸的刹那,世間便享儘了核爆來臨前的最後一刻安寧!強絕的音浪震起了無儘的霧浪,絕頂的音高又塌倒了數不清的林間古塔!就連高天之上無可高處的雲圈,也為之亂起卷卷氣旋了!
而往核心看,好似無窮無儘的膿血就在這禍亂中心炸散開來,為本就灰黑的死海增添幾分猩紅色彩,無數炸開凋亡的邪瞳翻卷著血肉,再也閃爍不起猙獰的血芒。而若在黑海中隨意打撈,龐大的短肢螯足肉纖維,斷裂的鋒刃節肢幾丁質,更是數不勝數,足以支撐起一個小型工業國數年的化工開銷!可見那看似天宇砸落的冰山黑峭,就這麼在劍仙一招之下灰飛煙滅,化為齏粉了!
而劍仙呢?那一道玄黑身影是否也在這轟擊中受創,戰至同歸於儘了?就在這般焦心奇癢之時,卻無人能超脫肉身凡胎,去聽清爆炸中心不可明辨的心音殘響,而不受氣旋雷霆隆隆巨響所擾,去看透那廣袤無垠海上久久不散的餘塵威壓,而不被光介扭曲所惑。辨清者唯有高天纖雲,故其風雷鼓動激蕩不已,亦徒留瀚海見月沉淵其中,是以緘默無言……
而遠在千裡之外的喬曦等人,隻能感到本來暗無天日的天穹幾度高亮,然後便是地動山搖,林木傾塌,才與倉皇間尋至低矮淺穩洞穴藏身,又聽得轟然隆鳴聲,被撼得隻覺震耳欲聾,七竅汩汩流血。
而當這一切終於暫時停歇,她們顫顫巍巍走出掩體時,便見得蒼茫古樹碧海林濤皆不再,隻餘斷樁殘樹分塌各地各癱離。此刻,喬曦終於能不受視線束縛,得以回望來時方位了,而正如她所見,那如海潮般侵沒開來的黑霧已然平複,平靜如一座巍峨黑山,看不見其中猩紅瞳芒。“看來他贏了”,喬曦心想,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而突然間,喬曦瞳孔一縮,放下沒多久的心又緊提起來,隻因在她視野最遠端,那巍峨黑山上,正亮起第一顆星辰,如古人所雲災星熒惑,閃爍著刺目駭人的猩紅血芒!
而就在這時,仿佛是要讓遠觀者放下擔憂的懼心一樣,道道長風吹過起了喬曦的發絲,閃耀著點點白光。
當黑山之上開始亮起一顆顆淫邪血辰,蠢蠢欲動時,自有那浩然正氣無憑而起,浩浩湯湯,化為萬裡長風,將群星搖動,溢滿天穹!誠如是:“纖雲激蕩月沉海,列宿亂搖風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