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我，這個村子裡還會有無數的我誕生。”

“再說，你帶我逃出去了，其他人怎麼辦呢？”

“我管他們去死！”

沈覓在此刻就像是一個被人工打造出來普度眾生卻連自己已經深陷泥潭的菩薩一般，“你不在乎他們，誰又會在乎我們呢？”

“……”

“就算逃出去了，神明會降下懲罰，可以預見的後果就是，大家都會死，即使我們僥幸活下來以後又該怎麼生活呢？”

沉默許久以後，少年嘶啞的聲音響起。

“……那我也不要就這樣死去。”

他說：“你不用再勸我了，就算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但我和你終究不是一路人。”

沈覓沉默著，又舉起來了那盞燭台，“其實我也不想死。如果能活著，誰希望死呢？”

“那你就應該和我一起逃走，而不是呆在這裡想勸我。”

沈覓笑了一下，“哥哥，我怕。”

“比起死亡，我更怕的是出去以後看見完全陌生的世界，我一直很向往你給我說的那個叫大海的地方，但是我又很怕真正看到大海。”

“我怕看到的大海根本不如我想象中那般湛藍，聽到的海浪聲，根本不像我幻想中那般波濤洶湧，我怕到頭來鼓起勇氣作出的所有改變還不如不改變。”

“……膽小鬼。”

沈覓轉過頭，“可是我連死都不怕了，你為什麼還叫我膽小鬼啊。”

“……”

孟令玉聽到兩人的對話，明明是兩個毫不相關的人，可是她的心卻一糾一糾地疼。

也不知道是各種滋味，她跟隨著沈覓回到了少女的房間。

回到房間後，沈覓並沒點其他燈，屋內一片漆黑即使打開門窗也無法窺見天空星月。

孟令玉知道自己應該趁現在離開，可她沒有行動，隻是站在那裡看著那個女孩。

沈覓見燭火馬上要熄滅，就很自覺地又點了兩根蠟燭，看著蠟燭上的火一點一點往下移，火聲嗞嗞，孟令玉的視線落到沈覓那雙養尊處優的手上。

沈覓低頭輕聲道：“祭官奶奶，你覺得……我剛和哥哥說的那些話是對的嗎？”

“……自然是對的。”

“你說……死亡究竟會是什麼樣的呢，是無知無覺，還是繼續徘徊於現世……按照祭司大人的話，等我們舉行完慶典，他會為我和哥哥像之前無數對獻祭的祭品那樣樹立祠堂享受後人祭拜。”

“可那些東西，我死以後真的能夠感覺到嗎？”

忽然，就在蠟燭燃到一半之際，外麵傳來了下雨的聲音，一滴一滴敲打在木質的門框上，那聲音仿佛能鑽入白骨，滴滴答答，很響，也很煩。

“人死以後的事我也不清楚，畢竟……我還沒死過。”

沈覓又抬頭遙望著外麵漆黑色的大雨，眼眸如沉寂千年的灰，“我知道哥哥為什麼不開心，其實我也很不開心，但是沒有辦法。”

“如果不按照祭司大人的話告訴自己，我又能做什麼呢？”

外麵的雨越下越急，甚至可以聽見轟隆雷聲，“你能告訴我嗎？”

“……”

回應沈覓的隻有沉默。

“從小到大，我都被教導著，如果完成不了那麼村子地下的邪魔就會跑出來禍害人間，到時候會死很多很多人，外麵有許多像我和哥哥這樣的孩子，但是他們與我們不同，他們有父母，有家人，有朋友……”

“父母在交出我和哥哥之後就再也沒出現在我們麵前，我本來以為他們不要我了。”

“可是某一天，祭司大人突然帶著年邁的父母出現在我們麵前，血緣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神奇到他們不用說一句話，我就知道站在我們對麵的人是誰。”

沈覓變得有些喋喋不休起來，“他們看上去已經有些老了……頭發花白，眼睛周圍也皺皺巴巴的，但……”

“那兩個人當著我和哥哥的麵，絲毫沒有任何猶豫的掏出一把刀刺向了自己。”

“他們說：不要被這些無關的情感蒙蔽了雙眼，我們應該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們好像從沒有想過在素未謀麵的子女麵前死去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孟令玉握緊了拳頭又鬆開，然後再次握緊，“這些……”

“所以你覺得我和哥哥到底哪個正確呢，令玉姐姐。”

蠟燭終於燃儘，房間變成了一片漆黑，卻被外麵的閃電照亮，孟令玉看到了那個少女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你還想要知道什麼呢，姐姐。”

“你知道了？”

沈覓的笑容純潔而美好：“當然，畢竟祭官奶奶隻有在有你這個外人的時候才會叫我覓小姐。”

“在聽完我和哥哥之間的矛盾之後，你認為誰是正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