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 那個女人,目光似……(1 / 2)

赤石錄 飛魚走兔 4812 字 2024-03-30

那個女人,目光似挑刺的針,似銳利的鷹隼。

當她是針的時候,你就隻能是一塊布,任由她在你身上遊走,來來回回地戳上幾個洞;當她是鷹隼的時候,你就是一塊肥美的鮮肉,她隻要輕輕一啄,你便無法全身而退。總而言之,從聞吟的角度來看,這個女人的目光詭異到了極點。

聞吟是在三天前碰見女人的。

說實話,聞吟一點也沒想過要和這個女人有什麼樣的交集,她懼怕她,懼怕她身上那種絕望的氣息,還有那如刀一般的眼睛。聞吟想不通為什麼一個人會鋒利到這樣的程度,就算是淬煉了千百遍後久經沙場的戰刀,也絕不會有她那樣陰鷙的感覺。

聞吟自然是弄不明白,她隻好先將精力放到父親的身上。

父親是在兩個月前住院的,白血病,醫生說情況很不樂觀。聞吟和大哥商量了整整一天,最後還是選擇讓父親自然離世——化療和化療後的代價太痛苦了,聞吟和大哥無法承擔,他們也不想讓父親承擔。於是,聞吟便請了個長假天天來陪父親,好讓老人在最後的日子裡安心。

然後,這個女人就莫名其妙地出現了。

女人不老,看上去也就三十歲左右的樣子,但那毒辣的目光卻令人寒顫而不敢正視。聞吟每次進入病房探望父親時總要下意識地縮縮脖子,仿佛那裡橫了一把刀,一把女人目光的鋒利的刀。她習慣性地聳著肩鑽進了病房,像偷油的老鼠,但走了幾步路後,聞吟才發現:那女人竟不在。

聞吟如獲大赦,然後長呼了一口氣。她將包裡的東西輕輕擺開在櫃子上,然後坐在了父親的床邊。父親正在午睡,有輕微的鼾聲緩緩噴出,聞吟沒由來地想起了小時候自己發高燒時父親緊蹙的雙眉,像兩抹濃墨一樣重重落筆在她白宣似的心間,她鼻翼翕動了幾下,忍住了落淚的衝動,然後彆過頭去穩定心緒,不再去看父親蒼老的臉龐。

門口,那雙利劍直直地割了過來。

聞吟猝不及防地就對上了那雙眸子,心一驚,嚇得直接站了起來,她警惕地看著女人踱進屋子——女人的手中,還有兩瓶熱水壺在冒著熱氣。

“你父親五十九了。”女人說,她的聲音很細,氣若遊絲的那種細,和她刺人的眼刀截然不同。聞吟沒想到女人會突然同她談話,一時有些支吾,她含糊其辭地“嗯”了一聲,垂在身旁的雙手開始局促不安地抓著衣角,像做錯事的孩子。女人正在倒水,水柱的音調像催命的音符,她瞥了一眼聞吟,說道:“你好像很慌張。”

“我……”聞吟回答不出來。即使她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遭遇讓女人如此鋒芒畢露,但這樣的原因讓她實在難以啟齒。女人微微斜了斜頭,眼神在升騰的霧氣中忽明忽暗,她似乎是察覺到了聞吟的窘迫,但卻沒有說什麼,隻是啜了口水笑笑道:“我父親去世的時候還不到四十歲,他割腕了。”

聞吟抽了抽鼻子,她並不是很在意這個女人的家庭情況,況且她也不想了解這些事,但她很迷惑女人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語到底是為了什麼。或許是因為觸景生情?聞吟正兀自猜著,而女人卻突然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然後自顧自地說著。

“我父親很風流,他算得上是那種很有魅力的男人,怎麼說呢,大概就是那種一般女人看一眼會被吸引,看第二眼就會被迷倒的男人吧。我這麼說也許有點誇張,但是事實是的確有四個女人心甘情願為他生了孩子,其中一個就是我母親。”說到這裡,女人故意頓了一下,發現聞吟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複雜的表情,女人滿意地抬了抬頷,繼續說道:“我父親渴望的是那種妻妾成群的日子,你也可以理解為是建立一種帝王式的世界。母親比較幸運,成了妻,另外三個女人自然也就成了名義上的妾。於是我們‘一家人’,”在這裡,女人又咬牙切齒地磨出這三個字,那雙眼睛又散出了刀刃的冷氣,“十二個人,擠在一個不到一百三十平米的房子裡生活,整整八年,麻將都能湊三桌了。”

女人喝了口水,眸子裡又有了電一般的精銳。聞吟看著她,感覺空氣中多出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氣息。這是什麼?聞吟愣愣地想,是封建王朝複辟嗎?她突然覺得自己仿佛被扔進了一個冰窟,又或者是被一個巨大的從天而降的陰謀網住,使她的手腳動彈不得,大腦也動彈不得——她不敢動,也不敢往下想,但該死的好奇心迫使她問道:“那……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女人撥弄了幾下她的指甲,有些嘲弄地說,“後來他就死了呀。醫生說他得了梅毒,於是父親夢想中的生活不可能再有了,活該他濫交……所以他心中積鬱,一時想不開,就拉著那個他當時最寵愛的‘小妾’躲進浴室割腕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女人話鋒一轉,突然把一個問題拋到了聞吟的麵前,聞吟來不及反應,隻好怔怔地看著問題砸在地上,然後裂成碎片,然後彈開向四麵八方。女人見狀,失望地搖了搖頭,然後歎了口氣說:“父親覺得梅毒是那個小妾傳給他的,畢竟那段時間他們倆一直在一張床上。我想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沉迷這樣的快樂,到最後不是反而會早死嗎?不過這樣的話也沒有意義了。”

“當然,這兩個人都死了,我母親和另外兩個女人也差不多都瘋了,你想想,她們的精神核心都垮了,人怎麼可能還正常,她們崩潰了後,就進了養老院,這樣一算……好像也有十八年了。”

女人講到了最後,竟然有些興奮,她麵容帶笑地喝完了杯中所有的水,那雙眼睛,笑裡藏刀,詭異至極。

“你想說什麼?”聞吟的手心裡已經有一層薄汗,她用力地在衣服上擦拭,像是要把那層液體並上不適的感覺一同抹掉。聞吟不覺得女人說這話是空穴來風,她總覺得女人雖然表麵上神經兮兮的,但是內裡卻還是藏著些什麼其他的特彆的東西。聞吟緊了緊拳頭,準備好迎接女人的目光,卻不料女人眼珠一轉,那把鋒利的刀刃便被收入鞘中,然後一種近乎懇求的溫柔的神情在她臉上流露,她看向聞吟,言語中是一種說不清的情緒——有絕望亦有希望,有撒嬌亦有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