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 無(1 / 2)

亭前柳 戚棲 5345 字 2024-03-30

正是暮春時節,官道一旁的榆柳已然蔚然成蔭,

一名生意人神色疲倦,然而眉梢眼角都透著喜悅,信步走進一旁的一家肉餅鋪。

他和店主人看起來十分熟稔。店主人一見到他,臉上客套而又板硬的笑容也真誠了幾分,招呼道:“來啦?旋即手腳麻利的包了幾個熱騰騰的肉餅,遞給了他。

那生意人微微一頷首,伸手接過。

這陣兒店裡沒幾個人來,店主人於是摸了壺酒出來,又拿了兩個碗,道:“來幾口吧?”

那生意人自然不推卻,幾口黃湯下去,隻覺體內舒暢了幾分,心情也不由飄飄然了起來。

店主人也抿了幾口酒,打量著他的神色,笑一笑道:“誌良兄也快要回鄉了吧?”

李誌良把碗盞一放,不免微微喜悅,道:“正是啊。從去年冬天熬到現在,連過年都沒回成,如今可算是把盤纏掙出來了。”

店主人見他麵有得意之色,知道他大概隻是謙詞,想必此次賺了不少,也替好友高興,於是又將兩隻碗滿上,舉碗道:“那便祝李兄一路順風。”

兩人又絮絮閒話幾句,卻隻聽的外麵一陣車馬馳過的聲音,雖然並不如何迅疾,但聽起來數目不少,動靜可謂聲勢浩大了。

兩人不由吃了一嚇,連著店內的幾位客人,都不由自主向外麵看去。

看到車馬上的旗號,店主人先是微微一驚,旋即又了然:“原來是延平侯府,我道怎麼如此大的排場。”

李誌良不由赧然,道:“我來京城這些時日,延平侯府倒是時常聽說的。隻是不知延平侯府最近有什麼喜事麼,我瞧著排場,倒像是喜氣洋洋的。”

店主人嘴角不由含著一抹詭秘的笑意,望著漸漸遠去的那隊車馬,道:“人家延平侯接回自己多年未見的兒子麼,自然是喜事了。”

左右快要回鄉了,最近也沒什麼事,李誌良不免存了點探秘之心,笑道:“我一看你著神色就知道沒那麼簡單。其中可有什麼關節麼?”

店主人隻是笑著搖搖頭,倒是坐著的一個客人忍不住了,抬頭道:“這延平侯呢,從前娶了蜀中的陸家長女,當時花了不少銀子的,熱鬨的很呢。”

李誌良不由在他旁邊坐下。那客人更加得意,接著往下講道:“本來夫妻兩婚後也算和氣順遂,可延平侯嗎——人家馬背上掙來的功勳,自然一年裡有三百多天都是在邊關的。他夫人如花似玉的一個人,又是大好年紀,你說怎麼守得住呢?”

“那一年延平侯不在,延平侯夫人便和府中的一個侍衛——”客人嘴角揚了起來,左右手拇指一碰。

店主人啐了一口,見李誌良聽的認真,笑罵道:“不過市井流言罷了,你倒還聽的有滋有味的。”

那客人不悅道:“這雖是流言,可當年鬨的滿城風雨,你也是知道的。”

李誌良好奇道:“後來呢?”

那客人又道:“延平侯夫人和那侍衛有私,日子一久自然暗結珠胎,便想著和那侍衛私自出逃。”

他搖搖頭道:“侯府戒備森嚴,自然是不成的。侯夫人被逮了個正著,自然無話可辨。老夫人慈悲,願意留下媳婦肚子裡的孽障。侯夫人懷胎十月倒是順順利利生產了,隻不過後來誰也不知道生下的孩子被送到何處去了,總之不在京中。”

說到此處,他微帶憐憫的搖一搖頭,道:“做母親的行事不端,倒是苦了那個孩子。一出生即被送走,連親生父母都不得在身側,想來從前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如今被接回京中,也未必就能享福來了。”

李誌良大惑:“照您這麼說,這被接回來的這位公子並非延平侯的親子啊?他接回來做什麼?”

那客人神秘一笑:“人家王侯將相家中的醜事,哪能就這麼不加遮掩了?我且告訴你,當年侯府的話是這嫡長子先天不足,送到某位神醫那兒調養去了。都送出去這麼多年了,誰知道今兒又接了回來是做什麼。”

李誌良也笑著搖一搖頭:“說起來侯夫人就算紅杏出牆,你們也並未得見啊。怎麼倒說的有頭有尾的,仿佛真有此事一般?”

那客人不由皺起了眉,想了一想,才道:“確實是當日流言紛紛,就是沒有的事,聽到的人也信了幾分啊。說起來侯夫人有私,所生之子並非延平侯親子的流言,貌似也是在那個孩子被送走之後才傳出來的,所以流言就更真了——否則那麼急把孩子送走做什麼?”

李誌良不由微微有些感慨,舉杯道:“罷了,個中緣由我們外人又如何知曉呢,我也不過聽個有趣罷了,不說了不說了。”

*

馬車內,一名模樣看起來有些瘦弱的孩子正倚著閉目休息。他長得倒是頗為靈秀,隻是神情並不如這個年紀的孩子一般或溫馴或稚氣,反倒帶著一絲冷氣。他連閉著眼的時候唇角都是微微向上翹的,隻是那笑意放到一個九歲的孩子身上,難免叫人有些不大舒服。

他身旁一個長隨模樣的少年聽得外麵人聲如沸,沒忍住掀開簾子一看,頗有些欣悅道:“公子,咱們終於到京城了。”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也知道這位並不大愛搭話,閉著眼也並非真的疲倦想休息。終於到了京城他心中高興,於是不由自顧自說了下去:

“好啦,如今您可算是回了家了。從前您在陸家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他話音猶未落,麵前的孩子已然睜開了眼睛,依舊是帶著微笑,輕聲道:“剛剛外邊吵,思齊,你適才說什麼?”

思齊自知失言,忙閉了嘴,隻看著麵前的人含著微微的笑意看了他一眼,居然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戰栗。

延平侯府前已有一眾人在大門前守著;遙遙望見了侯府的馬車,都紛紛露出親熱的笑意。

為首的那位是侯夫人的貼身侍女紫沁,身旁的人笑著討巧道:“如今小公子回府,夫人可算是夙願得償了。想必夫人一高興,等會姐姐又有賞了。”

轉頭看了她一眼,隻慢慢綻出一個笑容:“賞不賞的,有什麼要緊呢?我們這些為奴為婢的,不過隻是順著主子的心意罷了。”

她見馬車漸漸駛近,眼眸裡有一瞬不易察覺的陰霾閃過。

等車馬停穩了,她才含著得體的笑意,上前隻微微行了個禮道:“奴婢是夫人的貼身侍婢,得了夫人的令來迎小公子的。一路可還順利麼?”

眼前的孩子隻抬起頭來看著她,亦帶著笑意道:“自然是順利的。”

紫沁於是順手替他整了整衣衫,道:“夫人已在等著您了。奴婢即刻引您去見她罷。”

延平侯府也算是百年世家,有輔佐開國皇帝的功勞,即便是在隨處都是簪纓世家的京城裡也並不遜色。兩人東轉西繞了半天,才算到了正堂。

紫沁帶著他走過一段長長的回廊,道:“到了。小公子請自己進去吧,夫人想必與您有許多體己話要說,奴婢在外侍候。”

裡麵熏著香。那香定然是不錯的。香氣濃密卻並不膩人。絲絲縷縷的,如含情的眼波一般。這香估計是拿來遮藥味的,然而屋中還是有一股藥味,清晰的鑽進魏扶的鼻中。

魏扶皺了皺眉,幾乎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向屋中看去,隻見貴妃榻上影影綽綽有個女子的身形,很是閒適從容的倚著。想來這就是延平侯魏遠的發妻,這侯府的女主人,也是魏扶的生母,陸氏陸泠了。

紫沁見魏扶站在門口不動不語,擔心陸氏心生不快,隻得掛著笑開口道:“夫人,大公子到了。”

陸氏原本正倚在貴妃榻上合著眼養神,聞得這聲睜眼看了過來,臉上幾乎霎那間就帶出了笑意。

魏扶仍是不上前去。紫沁麵上端著笑,悄悄在他手臂上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