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最後的風景② 還好,這雙眼睛最……(1 / 2)

我是個順手的附贈品。

媽媽的家人和我都沒有聯係,可在我那個所謂的弟弟小軍出生後,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想聯係我的是一個自稱我外公的老人,他已經病了很多年,沒剩下多少時間,希望可以見我一麵。

那位飄渺的青年,我習慣了他的存在後,他也不會像鬼一樣突然嚇我了……可能覺得可怕的人是我吧。

他一直注視著我,深邃且無法言說的眼神。

還是在初中對麵的那家醫院,我拉開ICU的病房門,見到了骨瘦如柴的老人…我唯一的親人。

他戴著呼吸機,心電圖的心跳微弱平穩,頭發因為化療被剃光了,但是眼神很祥和地看著我。

“你和你媽媽…很像。”

他笑了笑,想握握我的手。

我坐在床邊,伸出手任由老人握著。

“對不起啊…我前幾年才知道我有一個這麼大的外孫女……”

“沒關係。”

我輕聲說。

無論怎樣,都沒關係了。

不關心或者不在乎,都沒有關係。

他說了關於媽媽的很多,都是我不知道的一麵。

他也說他沒有時間了,死亡的到來可能是下一秒,也可能是明天。

外公最後說,媽媽有一把吉他,但不知道在哪裡,那是他親自給媽媽定製的一把,她很喜歡,為此曾經有一個當音樂家的夢想。

“你會彈吉他嗎?”

“嗯。”

“下次來的時候…可以彈給我聽嗎?”

老人向我懇求,我不忍心拒絕。

一周後,我背著那把吉他去了醫院。

也重新背起了媽媽的夢想,可她的理想被困在了一枚小小的戒指裡。

結果那枚戒指都是個笑話。

他很開心,但他明顯比一周前還要虛弱。

“你以後想要乾什麼?”

“我想畫畫。”

我回答道。

我想畫下沿路的風景,但一直沒有機會,這個理想已經被我深深埋葬,卻又被我告訴了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從死一般的灰燼裡重新燃燒起來。

我坐在床沿,右手撫上琴弦,因為有保養的習慣,音色並沒有變得很差。

悠揚的音樂響起,他一直望著我,就像注視著久遠的記憶。

他以前也是這樣看媽媽彈吉他嗎?

“你媽媽…很喜歡小孩子……”

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這個陪伴了我一星期的親人也要離去了。

心電圖的滴答聲越來越慢,接著陷入了長音,就像這支曲子最後一個音節。

啪嗒一聲,琴弦斷了。

他將以前公司留下的東西全部給了我,足夠我上完大學。

在我的十五歲,我失去了最後一位親人。

我一個人為他領了死亡證明,在合法繼承人的合同上簽下了名字,抽了一筆錢為老人辦了葬禮。

他的遠房親戚我都不認識,在葬禮上看我的眼神帶著疏遠和鄙視。

“那筆錢啊…按照法律來說你應該要和我們平分…你一個初中生拿那麼多錢也沒有用嘛…”

每當聽到這種話的時候,我就會把遺囑的複印件拍在說話者的麵前。

我買了兩張票,去看了一場電影,這是…我第一次看電影。

那是個叫《奇幻森林》的電影,講述了人類男孩被狼群撫養長大,曆經磨難,最後打敗了森林之王的故事。

……

十六歲,我脫離了壓抑的初中,來到了更窒息的高中。

我很少和鄭小姐一家接觸,對於弟弟小軍也格外抗拒。

在那個家,我找不到我丟失的東西。

多的隻是惡心和反胃而已。

開門的通常是爸爸,可這次是鄭小姐。

客廳一片昏暗,卻冒著溫暖的燭光,就像黑暗中燃燒起的希望。

是誰在過生日嗎?

她低著嗓子,眼裡藏不住的厭惡,惡狠狠地警告我。

“今天小軍過生日,我們不想有外人。”

她回答得坦坦蕩蕩,一點不覺得羞恥,但壓低了聲音,是想避免爸爸聽到吧。

“怎麼了?”

爸爸在屋裡詢問,鄭小姐大聲回應道,語氣溫和:“沒有人呢,是隔壁家的吧。”

她想擋住爸爸的視線,但是我依舊能透過旁邊的縫隙裡看到裡麵。

正好和他對視,他下一秒竟直接移開了視線,那個男孩坐在幼弟旁邊,露出了和他媽媽一模一樣的表情。

她又轉回來瞪著我,可眼神明顯慌張了幾分。

門重重地扣在門框上,發出一聲巨響,險些砸到鼻子上。

尷尬、無措、惡心一時間混雜在一起。

我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拳頭,再也不想回到這個地方。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我在期待什麼啊?

一直都…渾渾噩噩的。

……

高中的生活更加艱難,刷不完的卷子和複雜的知識每天都盤踞在大腦裡。

有一些人不知道從哪裡知道的,竟然知道了我那個所謂的父親,在外麵和彆人結婚生下了兩個兒子,前妻的女兒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明白,這樣的事情他們是怎麼笑出來的,甚至在嘲弄我有多麼愚蠢。

可能之前是有那麼點愚昧吧。

我發現我看遠處的事物越來越模糊,所以配了一副眼鏡。

“以你這次的成績…文化課分數也不錯,可以拚一個專業美院……”

這大概是最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回去的路上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

他還是沒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

但他是這幾年陪伴我最久的了,而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他好像並沒有很高興,那雙漂亮的眼睛透著哀傷。

我問過他為什麼總是悶悶不樂?他卻搖搖頭,隻會在我因為無聊而彈起吉他的時候,會露出很淡很淡的笑意。

我覺得我離理想近了很多,那種窒息的生活會隨著高中畢業而離開我,我要考到外地的美院,徹底遠離這個討厭的地方。

我要從這裡逃出去了。

因為這個消息我開心了一周。

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最開心的時光,連刺眼的陽光都變得柔和起來。

兩周後,公寓的電梯不知道為什麼壞了,處於維修狀態,我隻能老老實實走樓梯。

公寓在六樓,而我才在五樓就聽到六樓過道發出敲門的聲音。

敲門聲很急,伴隨著幾聲咒罵。

“出來!林奕!給我滾出來!”

我在樓梯口露出身影,那人穿著初中校服,氣得齜牙咧嘴,見沒人回應後直接改成用踹的。

“你在做什麼?再踹我馬上報警。”

他的額頭爆起青筋,臉漲的通紅,聽到我的聲音後憤怒地看了過來。

爸爸和鄭小姐的大兒子,現在上初中,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偷了我媽的東西!還敢報警?我不報警抓你就不錯了!你這個該死的小偷!”

什麼?

我來不及思考,他便怒氣衝衝地走上來,要搶我的畫板。

我側身避開他,他卻和中邪了似的再撲過來。

那個時候,我急忙轉身下樓,後背卻被他狠狠地一推。

後撤的右腳踩空,我失去了重心身體毫無征兆地向前倒去。

我下意識想轉過身,餘光之際,我看到一隻大手泛著微黃的光,迫切地想要抓住我,徑直透過滿臉驚恐的少年。

我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那個清爽的傍晚,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可那是我最開心的時光。

坐在門框,靜靜等待那個男人下班回家…那個小小的我。

他出現在了玄關,夕陽落了下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心情也很好。

他抱起我,滿眼的欣喜,告訴我今天的合作很順利。

我像是寶物一般,被他親吻著臉頰,我感覺爸爸是愛我和媽媽的。

他沒有因為媽媽的死拋棄我,我覺得這是上天最好的恩賜。

他將我舉起,拋上高空又穩穩接住我,我也很喜歡這種像飛鳥般展開雙臂飛翔的感覺,哪怕隻有短短一瞬間。

隻是現在,我再也沒等來那寬大的手掌和有力的臂膀,重重地摔向地麵,從坎坷的台階上滾落。

就像這一開始就不平穩的人生,滿是曲折。

太惡心了。

溫熱的液體不知從哪裡溢出,粘在頭發和臉頰上。

耳邊響起那個人逐漸顫抖的聲線,世界染上赤紅,我看不見他。

【愛…斯。】

那個人的聲音就在耳邊。

樓上立刻傳來鄰居的尖叫。

“天呐你做了什麼!快報警…快點報警啊!”

意識渾濁了起來,我什麼都看不見,隻覺得眼睛很疼,就像被人挖了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