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碎片紮入眼睛…眼角膜破損,頭部受到劇烈撞擊造成腦震蕩,右手雖然恢複但神經受損,正常控製會有很大的影響……”
模糊的聲音像在做著什麼報告,在我想要坐起身的時候戛然而止。
眼前什麼都沒有,右手被類似繃帶的東西纏著。
好像有人在衝著我扇風,可我看不到。
“果然…看不見了,她才十幾歲吧……學校說她……”
“彆說了!她醒著啊……”
有人出聲製止了說話聲。
左手摸上眼睛,我確認我是睜著眼的,眼前卻什麼也沒有,隻有一片黑暗。
我看不見了嗎?
耳邊再次傳來腳步聲,而且是好多人,徑直在我旁邊坐下。
是誰?我將臉轉向聲源處。
“林奕小姐,是嗎?”
這是我從未聽過的聲音,嚴肅無比。
“我是警察,你的事我們感到很痛心,希望你可以配合我們的調查,如果感到不適或者難以啟齒,可以拒絕回答。”
警察很耐心,說話也小心翼翼,同樣的方向再次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警察先生!我兒子隻是不懂事,他不是有意要推林奕的!兩個孩子鬨著玩呢…”
“鄭小姐,你來的正好!你兒子…”
警察列出款款罪行,女人尖銳的尖叫聲響徹整個病房。
這個女人,是個惡心的罪犯。
“放開我!我沒有!我沒有啊!他年紀還小是亂說的!林奕是自己摔下去的跟我兒子有什麼關係!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啊!”
鄭小姐的叫聲愈來愈淒厲,瘋了一般朝我接近。
我看不見,但也能想象到她的嘴臉,憑著聲音,抬起尚能活動但纏滿繃帶的左手,用儘全身的力氣甩了過去。
她慘叫了一聲。
“給我滾!你這個瘋女人!”
我氣的發抖,忍著劇痛翻身下了床,無法控製的右手狠狠攥緊,摳出灼熱的鮮血。
“都被你毀了!都是因為你!我他媽的…我他媽……”
一句完整的臟話都說不出來,我朝著剛剛的方向發瘋般踹了兩腳。
“滾啊!”
我對著前方,無助地吼了一聲,直到被幾個護士牢牢扼住行動
“警察同誌,不可能的,我夫人不會做這種事,鄭氏開公司的,怎麼會差林奕的遺產!”
是那個男人來了啊。
他好像試圖求情,爸爸兩個字我也實在說不出口。
“不可能的,你們肯定哪裡搞錯了…”
“你他媽再說!你他媽惡不惡心!”
我對著那男人的方向厲聲罵道,他突然不說話了。
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惡心我嗎?
厭惡我嗎?
因為我害他心愛的女人進了監獄?
那誰來心疼我?
護士安撫了我很久,可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聲才逐漸遠去,吵鬨的病房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你在這裡嗎?”
我輕聲問道,眼睛的麻痹甚至沒能讓我第一時間發現有液體流下。
【嗯。】
他回答了,好像就在我旁邊…剛剛那位警察坐著的位置。
“抱歉,讓你看到了。”
我發神經的那一麵。
【不,挺好的。】
我才發現我在流淚。
啊,好奇怪啊,他真的好奇怪,竟然會覺得像瘋狗一樣亂喊挺好的。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他突然問我,我點點頭,試圖在眼中裝出一點期待。
四周安靜了一會兒,我聽見他歎了口氣。
【艾倫·耶格爾。】
原來他叫艾倫。
“那麼,艾倫,之前我就想問了,你為什麼一直在我身邊呢?”
【沒有為什麼。】
…這樣的回答好敷衍,但我沒有繼續詢問。
【以後,我來做你的眼睛。】
我笑不出來,也無法停止淚水的流淌。
“好啊。”
我慢慢下床,摸索著走到窗邊,推開了窗。
往下看會看到花圃嗎?在一片黑暗中,我探了探腦袋。
然後就被冒出來的幾個護士拖了下來。
“林奕小姐…不要做傻事。”
“自言自語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
“那家人這樣子對原配的女兒真的好嗎?把人家逼出精神病了吧,天天對著一團空氣說話……”
“畢竟受了這麼大的打擊。”
我一直以為能走到現在,我是個很強大的人,可在摔在地上的那一刻,被告知再也看不見的那一刻,我感覺我要碎掉了。
連同那可笑可悲的夢想,我永遠也走不出這裡。
唯一能辦到的,隻有死亡,隻有這樣我才能再次走向自由,我也有一個可笑的夢,也許有一天,燦爛的陽光能照進黑暗森林。
但我錯了,我逃不出去。
徹底暗了。
什麼都無法舍棄,便什麼都無法改變,可我已經被迫舍棄了所有,唯一還存在的便是這條性命。
我要去死才能改變這一切嗎?
十七年的人生已經失敗透頂。
右手的繃帶拆下後,我再次被告知一個徹底將我扔下萬劫不複的消息。
這隻手的控製變得困難,好像被拆開重組了一樣。
連吉他都無法好好的彈奏,鉛筆也無法拿起…寫下一個完整的文字。
書桌上的那些速寫,成了無用的廢紙,摔下去的時候碎了我的手骨,也粉碎了我對這個世界僅存的期盼。
這是讓我去死嗎?
我的存在對於這些人來說是錯誤的嗎?
不知道這是第幾天了,出院的那天是警察送我回了家。
後來,我試著操縱筆記本電腦,我想打開捐獻平台,也是艾倫給我指出來的。
雖然操作得很艱辛,還好有他在。
還好有他在啊。
我將外公留下的錢還有鄭小姐賠給我的補償,都捐給了紅十字基金會。
【…你要做什麼?】
打字的時候停下,我摸索著按下確定鍵。
“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再迎接我的宿命。”
他沒說話,但我知道他就在旁邊。
我重新摸索到床邊,好一會兒才找到媽媽留下的吉他。
我想讓它演奏一次,我還不容易把它修複好的啊,可右手觸碰上的那一刻,我知道再也不可能了。
幾個難聽的音蹦了出來,我強製讓右手憑著記憶彈奏,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聽出旋律。
旋律緩緩響起,簡直是在折磨我的耳朵。
過了半晌,這首伴奏慘不忍睹的曲子結束了,我將吉他重新靠在床頭,憑著記憶將手伸向下麵的抽屜,找到把手後拉開,摸出裡麵的藥瓶。
我記得還沒有過期。
“對不起,浪費了你這麼久的時間,那個叫愛斯的人一定和我不一樣……”
【沒有…從來沒有。】
他要哭了嗎?
“是嗎…?我想要一種能跑到任何地方的能力,那我就能跑的好遠好遠了,誰都追不上我。”
我想要在世界裡肆意地穿梭,想要一雙裝下星辰海洋的眼睛。
我想去看看那些風景,然後把他們用筆記下來。
【會實現的。】
他好像握住了我的手…是錯覺嗎?
“你不是幻覺…如果我這麼做是不是就能見到你了?這是能解脫我的自由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倒出了很多藥片,拿起床頭放著的一杯溫水,一口氣飲了下去。
溫水卷著那些藥片流進胃裡。
“謝謝你,謝謝你一直看著我…可我是個一事無成的人,隻會用逃避現實解決問題的膽小鬼,可你是在透過我看著誰嗎……如果我真的是愛斯的話,請讓她和我活的…完全相反。”
完全相反。
如果再活一次,我一定將這樣的世間當作一場遊戲。
是我的態度太卑微了。
我將身子裹進了被子裡,我確信,在一片黑暗裡,有人在輕撫我的臉。
【以後…不用這麼辛苦了。】
窒息感緩慢襲來,我沒有任何掙紮,也沒有落下一滴眼淚,隻是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隻是,好像有滾燙的液體滴在臉上了。
從今往後,雷與火焰組成身體,我想做到不再畏畏縮縮,而是雷厲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