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這次真的很幸福，竟比她自己選擇的要好得多。

但實在是太奇怪了。

為什麼這一次也是她，而且每一次都走上“婚嫁”的道路，真的沒有其他路可以走嗎？

就像…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一樣。

不過，那些事情是什麼時候想起的？

有一次，母親抱著女嬰，坐在輕輕晃動的搖椅上曬太陽。

那個時候我靈魂離體的狀態，並不在嬰兒的身體裡，所以嬰兒是睡著的。

房簷遮住臉龐，投下一層恰到好處的陰影，她也不知不覺睡著了，我看著賈裡德輕輕為她蓋上毛毯，又因為繁忙的工作溜回了書房。

渾濁、痛苦的記憶，讓她皺起了眉頭。

竟是那個時候。（第一章）

原來她一直知道。

我驚在原地，遲遲不能緩過神來。

“我看到了，可我隻能與那位青年一樣，默默注視著你的死亡。”

她淡淡地說，聲音裡卻不斷壓抑著什麼。

她又心疼似的摸上我的左臉，我看到她眼角泛紅，眼中那澄亮的深藍色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所以，這次不要再做出那樣的事了，我會難過的。“

我怔在原地，臉上的濕意快速滑到了下巴，落在衣襟上。

原來我一直很希望，會有路過的人能夠陪我走完這荒誕的兩百年。

可是我也看不清來時的路了，也知道沒有人和我一起走下去。

我不敢和世界的人有太多接觸，我害怕他們出現又消失，甚至想不通他們的意義是什麼。

直到我來到了這裡，名正言順地誕生，也是自投羅網。

我才感覺到，人類的感情到底有多麼奇妙和美好。

那是我不斷行走在暗黑孤寂裡的明燈和證明。

“媽媽。”

我擦去眼角的淚花，逐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當初認出我後…為什麼不摔了我？為什麼不為你自己活一次？”

我是她愚昧時犯的一個錯誤，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就算答對了題目，依舊留下瑕疵的試卷。

為什麼不恨我？

母親垂下眼，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親了親我的額頭，再次戀戀不舍地抱住我。

“我不能拋棄你兩次。”

我輕輕怔住。

她盯著我身後的位置，我不確定她在看什麼。

“Zero……”

她輕輕念著。

Zero，是誰呢？

果然是那個家夥的名字①，我還是搞不懂她到底想要什麼。

慢慢的，我感覺到千萬隻手正在拉拽著我的衣擺和胳膊。

不同於撕扯，像是某種呼喚。

可我回頭的時候，身後明明是空蕩蕩的。

縈繞在耳邊的，刺向眼眸的，灼燒心底的，隻能化為無用的淺詞拙語。

是誰？

【愛斯。】

是誰的聲音？

【愛斯！】

【快醒醒。】

我感覺到…焦躁的呼喚與殘存的桎梏不斷拉扯著靈魂。

她慢慢鬆開擁抱我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力道逐漸變大，突然很用力地把我向後推去。

“愛斯！”

她大聲喚著我的名字。

我伸手想要抓住她推開我的那隻手，身後灼熱的千萬隻手卻發了狠似的，抓得越來越緊。

這些都是誰呢？

她的臉上滑下晶瑩，下一刻她卻彎起了眼眸，緋紅的唇抿了抿，隨後揚起唇角。

“謝謝你讓我成為母親。”

“！”

我順勢仰躺在沙漠之上，瞥見那些深淺不一的腳印再次被風撫平。

我想要再次站起，渾身竟再次陷入流沙，向天空伸出的手也被淹沒。

心跳聲鏗鏘有力，這是一顆屬於我自己的心臟。

直到目光所觸及之處的最後一顆星星掙脫束縛，被黑暗泯滅，我感覺到了天旋地轉，還有脊椎位置②傳來的陣陣滾燙。

——媽媽。

身體迅速沉溺下墜，失重感卻沒有帶來任何畏懼，心底似乎下意識確信有人會接住我。

——為你自己活一次吧。

曾經那些無邊無際的自卑湧上心頭，伴隨著過去的名字黑暗一同淹沒了我。

我好像即將在深邃的大海裡窒息，抓不住海上漂浮的浮木，就像找不到那個死在自己房間的林奕。

此刻，我感覺到有人拉起我的手，帶著薄繭的指尖溫柔地滑入指縫，緊緊扣住我的五指。

他的臉頰也貼著我的額頭，還有一些濕意，渾身發抖的太厲害了。

我在他的驚異下替他擦拭去眼淚，下意識想要開口，沙啞的聲音倒是先把我自己吃嚇了一跳。

“你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