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執荑在對方離開後默默良久,最後她用力踢飛腳前的石子兒,嘴上嘟囔著“什麼嘛”。
心裡想的卻是—難怪沈家這些姑娘都喜歡這表少爺。
沈執荑後來確實喜歡上了陳習彧,喜歡到連他留下來的這些遺物,她都視若珍寶。
她把字帖剛整理好想放進櫃子,就聽到門外傳來一聲聲“世子安”。
李存氣勢洶洶地快步走進來,卻又在沈執荑麵前驀然停下。
沈執荑靜靜看著眼前眼眶發紅的李存,他像是想將自己生吞活剝的樣子。
她問:“世子這是怎麼啦?”
李存看起來是個溫潤的人,但實際上,這人最是小肚雞腸,還極其易怒。
沈執荑回想這段時間的所有事情,還是不知道李存這是在生哪門子的氣。
不過很快沈執荑就明白了。
李存把手裡的書扔到沈執荑麵前:“你為什麼要把我送你的東西給彆人?”
沈執荑垂眸看著地上的書。
這書是李存為了羞辱她“讀書少”送的,不隻這本,她房裡這些孤本全是李存送的。
李存約莫覺得這樣,她就會自慚形穢。
沈執荑隻是撿起書,放到一旁的桌上:“你送了,那就是我的。我看,還是送人,都是我樂意。”
可能是沈執荑說話的語氣太過平靜,李存的暴怒都顯得可笑起來。
李存:“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你對我動心了。”沈執荑的話裡夾雜著嘲諷。
“可你娶我不是為了報複我嗎?你不是在新婚夜告訴我,這輩子會折磨我直到我死嗎?”沈執荑越說越覺得李存這人涼薄且可笑。
李存聽到這話湊上前想掐沈執荑,可沈執荑有了上次被這人掐脖的經驗,她立刻向旁邊退了一步。
李存一個沒站穩,便往櫃中栽去。
原本這沒什麼,誰知李存卻恰好看到那些字帖—沈執荑來不及藏入櫃中木匣的字帖。
他拿著那些字帖起身,沈執荑原本平靜的神色刹那間變得驚慌失措。
李存瞧了瞧手中的字帖,再看沈執荑終於不再是一副活死人的作態。
“原來當年我扔的那些東西竟然都是假的,”李存把這些字帖拿在手中,戲謔地瞧著沈執荑,“我竟沒想到你居然對那個死人癡情至此。”
沈執荑的腦中一片空白,她顫抖著唇:“李存,我錯了,我錯了……你把它們還給我,我以後絕對不氣你。”
“好啊。”
李存伸出手似乎是想將手中的字帖歸還給沈執荑,卻在沈執荑指尖觸碰到的刹那,將那些帖子一並丟儘火盆中。
火舌肆虐,炭火灼熱,沈執荑卻想都沒有想伸手去扒拉裡麵的帖子。
“沈執荑!”
“夫人!”
她這樣的舉動嚇到了周遭所有人。她自己卻固執地拿那被燒去邊角的帖子,即使她的手被灼傷她也沒有片刻退縮。
沈執荑看到被燒得七零八落的字帖,仿佛看到她同樣破碎的人生與年少心動。
她拚儘全力站起來,在下人們的注視中,一步步走向李存。
“啪—”她的這一巴掌打在李存的臉上。
她抱緊懷裡的字帖,轉身想走。
李存從巴掌的怔愣中反應過來,他大聲叫住她:“你去哪裡!”
沈執荑頭也沒回:“哪裡都行,總之,不在你們李府。”
“站住!”李存叫住沈執荑,想要出言威脅她。
李存道:“你一個下堂棄婦,外麵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他不信沈執荑這樣的人會不怕死。
“李存,我嫁給你那天,我就死了。”沈執荑道。
“你不許走!”李存見沈執荑決心已下,上前攔住她:“你身上這些衣服,首飾,哪件不是我李府的。要走?可以。”
“你把它們都脫下來,你就走。”
李存覺得這話必定能夠震懾到沈執荑。
她若當真穿著一身中衣出去,那必定是活不成的。
可聽到這話的沈執荑放下手裡的字帖,沉默地看著李存,眼裡的冷靜讓李存愈發害怕。
沈執荑從耳璫開始,接著是那滿頭金釵玉鈿,最後她脫下身上的錦衣隨手扔到地上。
她伸手:“和離書。”
李存沒想到她會這般決絕,慢半拍才道:“過兩日,我便會送至沈府。”
她繞過李存走進裡間換上自己出嫁那日穿的中衣,隻是當她往外走時,卻見妾室們都小心圍在外麵看。
前幾日,她囑托幫她製衣的妾室給她遞上新衣。
這妾室出身小官庶女,身份不算低,她素來橫慣了,大聲道:“這新衣夫人您穿上,布料是陛下賞的,算不得縣公府的東西。”
沈執荑緊了緊這新衣,擠出一個笑:“多謝。”
葉嬌妍趁其他人不注意往她袖口中塞了幾張銀票。
她沉默接過,並未聲張,眼裡滿是感激。
葉嬌妍出身教坊司,不比那小官庶女,李存若遷怒她,將她發賣也未可知。
給自己塞幾張銀票,已經是葉嬌妍力所能及之內能做的了。
沈執荑決絕轉身,李存盯著她的背影,眼神仿佛要將她戳個洞般。
他卻並沒有喊住沈執荑,她無路可去,遲早會回李家的。
他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