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執荑心中泛起寒意,就像當初她得知抱琴的經曆那般。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衣冠禽獸到底是什麼樣子,也是她第一次了解這些所謂的高門子弟背地裡到底手段有多臟。
兜兜轉轉,如今輪到了她。
王潤看到沈執荑如他所想般煞白了臉,心中甚是快意,他大發慈悲般道:“不過,你確實生得不錯,如果你願意跪下磕頭認錯,乖乖跟我走……放你一條生路,也未嘗不可。”
他說的半真半假,他想得到沈執荑不假。不過等他膩味了,就把這個賤婦賣到上京最差的窯子裡去,讓她知道忤逆自己的下場。
沈執荑:“你當時也是這麼和抱琴說的。”
抱琴是個太過單純的人,輕信了貴公子的“放她一條生路”,最後卻被逼上絕路。
王潤皺眉:“什麼抱琴?”
哦,對了,這些貴公子哪裡會記得一個被他害死的歌伎呢?抱琴之於沈執荑,是午夜夢回放不下的好友。
可對於真正的罪魁禍首來說,死一個抱琴,就像摔碎不值錢的陶俑,又像掐死不聽話的野貓。他們永遠不會在意,就算自己提起,他們連名字都記不起,又何談愧疚。
“沒什麼,我的意思是說,王公子給的這條生路我不要。”沈執荑淡然而平靜道。
但這樣近乎無視王潤的態度,讓他覺得自己今夜的所作所為都像是無理取鬨。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王潤笑了幾聲,“來人,把這個賤/人拖出去。”
沒人回答王潤。
他愈發不悅:“都聾了嗎?啊?!”
王潤轉身,隨即被眼前的慘象嚇得腿軟,癱倒在地。
沈執荑這才看清外麵發生了什麼。
王潤帶來的五六個小廝全都躺在地上,他們脖頸處都有鋒利的傷口,血從裡麵噴湧而出。下手的人動作很快,幾乎都是一刀斃命,所以才沒有什麼大的聲響。
花閒左手拿著沾滿長刀的鮮血,她在笑,不同於抱琴憂傷的笑,花閒笑起來很是天真無邪,就像小孩子吃到心心念念的糖一般。
她把刀架在王潤的脖子上,眼神卻在沈執荑身上:“這個女人應該是來救你的,我沒殺她。”
她又嗬斥同樣被嚇傻了的夏橘:“要救人就快進來救,磨磨唧唧的。”
夏橘連滾帶爬的進來,顫抖著手替沈執荑鬆綁,她雖被嚇得不輕但還是試圖安慰對方:“夫、夫人,外麵現在沒有守衛,你快跑。”
沈執荑起身,她盯著花閒:“你怎麼辦?”
花閒偏頭輕笑,紮的高高的馬尾跟著一晃:“還記得我和你說的嗎?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就回來把他碎、屍、萬、段。”
她不屑:“不必擔心我,我可不是我那個傻姐姐。”
沈執荑想活下去,她確定花閒可以自保後,轉身就跟著夏橘走。
臨走時,她聽到花閒體貼詢問的聲音:“王公子,你想我先割你的舌頭,還是先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啊?”
她腳步隻停頓了片刻,也並未勸阻。
有些人碎屍萬段都不足夠。
—
李存並不怕陳習彧此次來替沈執荑討公道。
那人如今再厲害,還能比琅琊王氏厲害不成?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當真有那個本事,還當真舍得為了沈執荑得罪琅琊王氏?
南州城又下了雪,天氣愈發冷了幾分,小廝來問要不要給夫人送棉被去。
李存拒絕了。
就得讓沈執荑吃苦,讓她知道這些年如果不是縣公府庇佑,她早不知道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李存正洋洋得意,想著等明早去瞧瞧沈執荑,如果她識相認錯,倒也不是不能原諒她。
下人突然著急忙慌道:“夫人……不,是王公子,後院……”
“慢些說,怎的這般沒規矩。”李存嗬斥道。
下人的話還沒說完,卻見外頭傳來短兵相接的聲音。
李存正想出去,就被衝進來的兵士踹倒在地,他疼得悶哼一聲,剛抬頭就看到陳習彧大步流星進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李存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陳習彧,他俯視自己,就像看螻蟻般。
“沈執荑呢?”陳習彧問他。
李存想隨口胡謅,隻是他發現在陳習彧和那些府兵的壓迫感下,他一句話都說不出。
陳習彧看出李存的膽怯,“我再問一遍,沈執荑呢?”
“在、在廢棄院子裡關著。”李存從喉嚨中擠出這句話。
聞言,陳習彧立刻帶著府兵往後院去。
剛撞開被上鎖的小院,入目就是躺了滿地的死屍,還有從裡間門縫裡不斷滲出的血。
陳習彧推開虛掩的門,裡麵是七零八落的屍塊,他吩咐人去請仵作,自己卻始終站在原地。
這般血腥可怖的場景,陳習彧卻沒有半分害怕,他盯著滿地的血,情緒不明。
仵作查驗完道:“死者是男子。”
死的人不是沈執荑。
陳習彧確信這點後才轉身離開小院,吩咐道:“繼續查,李家每個人都要審。”
劍柔試探道:“可是李家畢竟是縣公府……”
陳習彧冷硬道:“一個個審,最遲午時前查出沈執荑的去向。知會葉之玄封鎖南州城城門,不許任何可疑人進出。”
他揉了揉額頭,頭疼欲裂,仿佛頭疾又要犯了。
如果沈執荑是自己逃了最好,可如果是上京上次那件事的幕後之人又出手,他絕對不會姑息。
他從前的原則都是背叛過一次的人更好用,而他現在才發現,這條原則因為沈執荑變了。
他不允許任何人把主意打到沈執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