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我母生我於功德圓滿之時,唯恐棄我於不顧德行有虧,礙於天命,勉力照顧我,給我安全但又缺位的童年記憶。我與山中野鬼玩耍,他們常說要把我吃掉,把我高高舉起,長長的舌頭在我的臉上舔來舔去,她們則多是在扮戲時讓我演為她們添酒添茶添燈油的奴才。她們的遊戲我時常參與其中,好像參與其中,卻又沒有。她們的快樂其實都與我無關,與我毫不相乾。
父母雙親也經常忘記予我吃食,我抱著我空空如也的肚子期待著在草叢裡蹦噠的蛐蛐跳進我的嘴裡。清晨初春的露水散發著花草迷人的香氣。學會吸收天地之精氣裹腹,對我來說是件偶然而又必然的事情。
我的父母,他們是彆扭的夫妻,好似相愛又好似沒有。我隻是他們一時任性,用來捆綁對方的產物,隨時可任意拋棄。
我成為師尊的弟子是出於她對我的憐憫。她把她剩下的愛都給予了我——畢竟二師兄是人間富貴花,根本不缺愛,也不渴求(我亦時常覺得他是缺心眼),大師兄則是因為不知道恥於什麼,矜於什麼,而克製地不乞求師尊的愛——他真應該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眼睛,求而不得的神色真是令人憐憫——以及他有時望向我眼中的妒意。
我覺得他們都是傻子——所以,師尊分給蒼生和陌路人之後剩下的愛通通都是我的。可得到之後卻會生出一種空虛,莫名想要更多,一些不知名的無可名狀的極其虛妄的東西,一些不合時宜的東西。我覺得我不正常。
我怕。怕著某種不知名的東西。
我有時覺得這一切都是虛妄。我甚至懷疑我的一生就是一場夢,在生命裡的某一刻會有人將其顛倒,尖銳的爆鳴聲戳破這一切,告訴我這是一場夢,一場我尚在鶴壁龜林的夢。
如果時間了停止呼吸,夢向外延伸的觸角停止,桑珠蓴攪和著迷樟樹一起,世界分崩離析,我想不如離去,循著她的背影,沉睡在龜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