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北煜州迎來史上最大的一場雪,漫天雪花覆蓋了州中的萬物,千裡冰封,唯獨遺漏了州南最肮臟的角落。
——司空牢。
那是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地方,四處彌漫著腐朽的死人味,押禁著世間惡貫滿盈的囚犯,雪附著不了泯滅的人性。
她是百年來,這裡第一個出生在這的孩子,娘親生下她的第三年被處以了極刑,小小的她在這在座陰暗爬滿潮蟲的地方,鮮活的格格不入。
老獄卒憐憫她,偷喂她吃食將她撫養長大,直到她出落成了亭亭姑娘。
她沒有名字,生來便帶了罪,老獄卒叫她丫頭,他們叫她螻蟻,然而這裡大家皆是螻蟻,彆人叫她什麼她不在意,甚至習慣了這個名字。
螻蟻尚且偷生,而她活著已是不易。
老獄卒死後,她成了地牢中最底層的存在,和被欺淩的小可憐,那些男囚犯貪婪的用眼睛淩遲她的身子,試圖撕碎她的衣裳,他們砸吧著嘴巴說著不入流的段子,毫不掩飾自己的醜惡欲望。
她長得很美。
女囚憎恨的盯著她的臉,諷刺挖苦,搶她的食物、偷偷擰她的胳膊,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
她是牢中最特彆的存在,耀眼的不真實,所以美便成了一種罪過。
她美,有著一種雙露凝結於嫩枝,被風吹過顫顫搖曳下支離破碎的美,肥大的衣裳掩蓋不了玲瓏身段,臉因為長期不見日光略顯蒼白,眼睛水汪汪的如籠山霧,鼻梁精致小巧、朱唇點點而醉,引人側目。
她小的時候並不懂什麼是善惡,忽閃著大眼睛跑來跑去,吃飯的時候大家排著隊伍,她探著腦袋撞翻了彆人的碗,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跌跌撞撞任性又調皮,那時她有老獄卒的庇護,自然不在乎。
她不解的看著他們,在窩著屎尿的牢房內吃著飯,三言兩語便能吵起來,甚至起爭執的時候大打出手,滿嘴的汙言碎語,暴躁又戾氣,嘴卻未停止咀嚼。
甚至有人邊吃著飯,邊旁若無人的小解,她好奇的偷看,被老獄卒抓了回來鎖上了腳鏈,她跑不動了,在自己的小房間悶聲吃飯,那是他克扣的口糧,粗茶淡飯剌嗓子,卻也能吃飽。
司空牢被朝廷遺忘在了這裡,老獄卒領著稀薄的月例,像個看門的老狗。
她的房間有個簾子,後來她慢慢的區分了男女,老獄卒雖身份不方便,卻還是耐心的教導她,即便她可能一生也走不出這裡。
然而彆的女囚房內卻沒有簾子,一開始她們還很拘謹,麵對著牆小解臉紅紅的,那些男囚像發情的動物吹著口哨,到最後女囚習以為常了,便不管不顧了。
“她們為何沒有簾子?”她纏著老獄卒問個不停,直到他煩了。
被她這麼一鬨,大家都有了簾子,隻是沒有人買賬,簾子成了形同虛設的存在,像是可笑的抗爭,憑什麼她...活的和他們不一樣。
身處司空牢的人,除了行屍走肉的活著便是死,尊嚴又算什麼,這裡有它獨特的生存規則,強者為尊。
她看著老獄卒房內出入的女人,發出了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她不懂。
後來,她來了月事弄臟了衣裳,躲在簾子後麵不敢出來,那些人取笑她,她隻以為自己得了大病,老獄卒的身子日漸的老了,她若死了誰來照顧他。
那時她懵懵懂懂知道了,來了月事便可以嫁人了,原來那男女在一起才能生孩子,她大約懂了老獄卒做的事,見他偶爾提著褲子出來躲避她的眼神,她隻覺得惡心又無能為力。
許是她個頭一天天的高了,他竟收斂了許多,那些醃臢勾當甚少出現在她眼皮子底下了,隻是那汙濁的事依然井然有序的進行,藏在泥汙的最深處,而她是誰的孩子,老獄卒卻從未提過她的母親。
她隻知道她是個極漂亮要強的美人,一如她一樣和這裡格格不入,那時她已經能分清美醜了,她隻聽老獄卒告訴她,她像極了她的母親。
而她依然分不清善惡,排隊的時候身後莫名觸碰她的人,下流的扭曲著身子神情不自然,她也隻是回頭看上一眼,垂下眼睛乖巧極了,即便這般隱忍,彆人還是罵她騷蹄子,她本以為是身上有味道,便藏在簾子後麵擦洗身子,可他們依然這麼叫她,樂此不疲。
老獄卒一直叮囑她不要惹事,她聽。
她變乖了,腳上的鎖鏈被鬆開,日子一天天的過。
老獄卒死的那天,不是因為年老身衰,而是因為東窗事發,新的獄卒將他拖了出去。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身子摩擦著地麵,發出了駭人的聲響,這麼多年他為了讓她吃飽飯,隻剩下了皮包骨頭,那肯定是骨頭硌著地的聲音,若是衣裳厚一點兒,怕是磨不破皮膚。
她想著這些並沒有覺得難過,反而提著的一口氣鬆掉了,像是沒有任何的表情人偶,吃飯、睡覺。
她本與這裡不一樣,人們羞辱她又嫉妒她,她的不諳世事和他們不同,他們矛盾至極,她是他們看到又觸碰不到的美好。
直到他們後知後覺,忽然驚恐的發現了原來他們一樣,她是北煜城最厲害殺手的孩子,那個殺手身上沾得的血比他們多的多,他們都會死,而她死不足惜。
她有著那個女人的血脈,生下便該是冷血無情的,他們竟被她的外表欺騙了,美好破滅,人們驚慌失措,隻剩瘋狂的辱罵。
她不為所動,拿著腳鏈躺在了老獄卒睡過的床上,用它鎖住了自己的腳裸,這樣才能踏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