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露,一縷陽光從窗縫中照射進臥室。清晨八點剛過,樓下小花壇聚集了逛完早市的阿嫲,晨練遛彎回來的大爺,儼然進入最熱鬨時段,閒聊聲中還夾雜著咿咿呀呀的越劇唱腔,生活氣息十足,但對日常熬夜的住戶就很不友好了。
蘇陽昨晚翻來覆去後半夜才睡著,他向來睡眠淺,一丁點兒動靜就轉醒,此刻目光渙散,腦袋裡嗡嗡錚錚,整個人都是木的。
床裡側,小白對聲音不敏感,睡得四仰八叉,小被子早就被他踢到一邊。蘇陽隨手扯過被角幫他蓋好,頂著一頭亂翹的頭發出去找水喝。
睡眼惺忪走到客廳,迷糊中看到沙發上坐著個人,蘇陽完全沒覺得不對,機械地打招呼:“早。”
沙發上的餘淵愣了下,“早。”
仿佛曆史重演,昨晚的尷尬記憶開始攻擊蘇陽,斷掉的反射弧一點點接好。
他的第一反應是低頭,看到自己好好穿著睡衣鬆了一口氣,隔夜仇複蘇,語氣恢複生硬,“你為什麼還在?”
倒不是蘇陽故意大清早就給人難堪,昨晚他自顧自回臥室睡了,以為這人肯定自己會走,結果在沙發上坐了一夜,就真的很匪夷所思。
兩人隔著不大的客廳,對視了會兒,最終餘淵敗下陣來,視線不動聲色挪開,禮貌地解釋:“叨擾了,昨天答應過兒子,他一醒來就能看到我。”
“哦。”蘇陽回得很隨意,走進廚房找了瓶礦泉水,出於主人家的客套,遞向餘淵:“喝嗎?”
餘淵搖頭,“謝謝,不用。”
坐了一夜依舊坐姿端正,肩平腰直,臉上絲毫沒有熬過夜的痕跡,一派神清氣爽。
蘇陽想起他的潔癖,訕訕收回手擰開瓶蓋,戲謔地說:“真難為你,還能在我家硬坐一夜,這舊沙發何其有幸啊。”
餘淵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到底理虧在先,沒有接話。
蘇陽仰頭灌下去小半瓶水後,幽幽地繼續說:“一般情況,兒子睡一覺基本不記得前一天你答應的事,所以,其實並不用太當真。”
在餘淵震驚眼神中,臥室傳出一聲呼喊———“叭叭~!”
蘇陽衝著臥室回應,“在呢,自己換好衣服出來。”
臥室裡一陣跌跌撞撞聲。
小白換掉睡衣,小短腿光著隻穿了條小褲褲,赤腳跑出來,睡飽了精神十足,聲音也跟著清脆響亮,“我要吃土司塗草莓醬。”
看到餘淵也在,眼眸一亮:“父親你怎麼在叭叭家,是你們和好了嗎?”
餘淵:“…………”
熟悉的穿搭,熟悉的配方。蘇陽率先發現兒子的不對勁:“等等,你褲子呢?”
蘇陽不等兒子回答,放下礦泉水徑直走向臥室,被子反常地整齊平鋪在床上,十分欲蓋彌彰。一把掀開,果不其然床單上一副地圖,麵積不小,量還挺大……
小白心虛地跟著走回臥室,但硬著脖頸,拒不承認:“是流汗了,昨晚太熱。”
氣味跟量都不對啊!
蘇陽氣笑,“你還不如說哭了,我還能信一點兒。”
“啊?”小白成功被繞了進去,思考著下次再尿床要不要這麼說,但他是個愛鑽研講究科學依據的上進寶寶,真誠發問:“是因為眼淚比汗多嗎?”
會這麼問也不奇怪,他昨天真的哭出很多眼淚。
“多你個頭。”蘇陽曲起手指輕彈兒子腦門,“先去洗澡,臭烘烘的。”
小白見被拆穿,索性破罐子破摔,故意湊到蘇陽右肩處聞了聞,小鼻子皺起來,“叭叭你也臭臭的,我們一樣臭。”一路咯咯笑著被拎進衛生間。
客廳裡安靜下來,隻有隔著衛生間木門的一點點水聲和父子倆偶爾的對話。
餘淵圍觀了全程,此時突然生出一種錯覺,這裡環境吵鬨,沙發臟舊,整套房子還沒他的臥室大,卻莫名讓人平和踏實。大約是真有血脈牽製這回事,自己就這麼被這個小東西牽住了心緒。
錢忠來送早餐和換洗衣物之前,餘淵向蘇陽征求意見,“等會兒阿忠送早餐來,他可以上來嗎?”
蘇陽正在給小白擦頭發,沒有多想就說:“可以啊,為什麼不可以。”潛台詞是,你不知道他比你受歡迎多了嘛。
“那……我方便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間嗎?”
蘇陽輕輕“嗯”了一聲,又說:“你自己不嫌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