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下,還是走了進去,看見一女子,那是他母親,秦王王妃。莫約三十左右,一頭簡單的高馬尾,一身素綠青衫垂到膝蓋,同樣素綠的布扭輕扣,一根掌寬腰帶纏繞腰間,黃褐色褲腿在飄蕩都衣擺下若隱若現,與王府一般簡單而素淨。
王妃坐在正位,一手托腮,一手撐桌,斜靠在桌上,已然入夢,頭像是掛在懸崖上一般,被風吹得搖搖晃晃,似乎隨時會掉下來一般,清秀的臉龐微微皺眉,似乎夢到什麼不好的事,額頭劉海細細垂落雙目之上,如鋒劍眉給這臉龐平添一份冷峻,那女子正是秦王妃。
“母親”元景本有很多話想問,可進了門,看見了眼前一幕,卻是什麼也忘了。
“啊?回來了呀?餓了沒,我叫嬤嬤們留飯。”被元景喚醒,有些不知所措地立馬說了一串話,眼神迷離,顯然還有些迷糊,元景看著有恍惚,平日裡大方少語的母親此刻竟有些弱不禁風。
離了椅子,王妃覺得撐桌的手有些麻,有些無力的下垂,另外一手輕按臂膀慢慢地揉著,眼睛擔憂的看著眼前的少年,話裡儘是溫柔。
元景走到跟前,接過那隻酥麻的手臂,緩緩按壓,“母親怎麼還不去睡,我不是托白叔說了嗎我吃過了,還怎麼會餓?”
“我倒是忘了?”王妃有些尷尬,臉上依舊帶著溫柔的笑意,拉過元景似有老繭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兩手細細揣摩,又說“怎麼會跑到那種地方去呢,可是死過不少人呢。”
“母親,我房裡的那姑娘…”元景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反問,看著王妃一愣,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眉頭又是輕輕皺上,母妃其他什麼都好,就是喜形於色,和倒黴姐姐一樣,心裡想的全寫在臉上了,元景心裡也就有了答案,還是補完下一句“是你安排的嗎”
王妃沒有說話,隨後還是點了點頭,輕聲說道,“你年歲到了,房裡也該安排一個人照顧起居,那些大戶人家也都是這樣安排的,我覺得也有道理。”
得到了確切的答案,元景愣在了原地,王妃靜靜地看著,眼裡儘是關切。
一位女子靜步走來,輕柔地打破這份詭異的平靜,一襲齊胸襦裙,肩披鵝黃上襦,青綠色長裙上梨花白色花紋細細點綴,胸前一抹紅束帶,拿著張小毯,仿佛沒有注意到這片詭異。
看到王妃已經蘇醒,便將毛毯放在一旁,又向元景看去,眉頭一皺,走到身邊,腰身一彎,將他身後灰土儘數拍落,抬頭向元景看去,嗔道“怎麼弄得怎麼臟?”
元景扭頭看著這身前的女子,一雙桃花眼,眼神似醉,腮紅蕩漾,小嘴同樣紅得驚心動魄,溫柔的臉龐說不出的嫵媚,雖然話裡有些生氣,但還是讓亂成一麻的元景靜了下來,向那女子笑道“輕詩姐怎麼還不去休息,莫不是在等我?”
輕詩瞪了他一眼,秀臉扮作凶相,嗔怪道“不要臉,我又哪裡會等你?”那雙迷人的桃花眼又瞄了眼王妃,正色道,“還不去把身上這身衣服換了,杵在這兒乾什麼”
氛圍在對話言語中慢慢輕鬆下來,王妃看著屋內調笑的這雙兒女,應該是兒女吧?輕詩是秦王當年南下江南平叛的領回來的,雖然從來沒有叫過自己和秦王一聲父母,但一直對外宣稱顧輕詩是二人養女,除了沒有皇家封號,在家和元宵元景姐弟也沒有什麼區彆,隻是比元宵大兩歲,但又和元宵不同的是,不知什麼原因,她從小就格外疼愛元景這個弟弟,對他及其照顧。
隻不過,王妃聽著二人的調笑,看著輕詩,陷入沉思,如今輕詩已經二十一,正直雙十年華,卻一直沒有嫁人,而元宵年過十九亦是如此,卻也成了自己的一塊心病。
要是在文帝繼位前,尋常女子怕是十四就嫁了人,哪怕是官宦人家也會在十八之前嫁出去,可是文帝繼位,不僅將尋常的十二稅一改為三十稅一,還意外的將適婚不嫁的五倍人頭稅取消了。
這樣下來,不僅是民間家庭不著急嫁女,官宦人家也同樣如此,到不是在意那原本那重稅,隻是女兒出嫁本就該慎重考慮。
如今科舉重開,明間風氣也慢慢發生了變化,更加有時間慢慢挑選夫家,不少高官夫人更是常年蹲守科舉,準備榜下捉婿,發展到現在已是蔚然成風。誒,事實如此,可依然成了自己的一塊心病。
正兀自思索的王妃,眉頭慢慢皺了起來,像是一汪平常的湖水泛起一圈漣漪,平靜而又細不可見,隻聽一聲,“母親,輕詩姐我先回去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王妃急忙回過神來,似想到了些什麼,還不及開口,身邊又是輕詩柔柔的一句,“彆睡過頭了,明早你該進宮了。”
還沒說出口的話被堵在了嘴邊,看著眼前漸行漸遠的少年和他那逐漸拉長的背影,還是開了口,“元景,那女子家世清白,是個好姑娘。”
話音剛落眼前的身影停在了原地,似石化了一般,想了片刻,又開口道,“若你不喜,放在身邊端茶送水也行,莫要虧待了人家。”
身邊的輕詩,也愣了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睛看向王妃,王妃似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眉頭緊蹙,明亮的眼眸緊緊地看著對麵的少年,看到這裡,輕詩一絲異樣一閃而過,垂下眼簾,迅速恢複了正常。
“放心吧,母親,張嬤嬤走後,正好屋裡也缺個人。”少年站在原地,輕呼一口氣,呼吸聲瞬間粗了幾分,即便是竭力掩蓋,在這安靜的房間還是那麼的醒目,氛圍還是有些異樣了起來,說完便不想停留,邁開褲腿便想走,身後又傳來一聲清脆,“莫要欺負人家。”
那聲音很平靜,沒有往日溫柔的調戲,依舊很熟悉,有些意外,那正是輕詩的聲音,嗯了一聲便迅速離開了這裡,往自己的院子裡跑去。
輕詩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心裡怪怪的,不明白,剛才為什麼要說那句,做賊心虛?不太像,沒理由。內疚?可是對誰呢?自己不做,那杜姑娘依舊會被其他人家買去,王妃也是在事前叮囑了句,買個漂亮一點,事兒又少的丫頭,也是,元景不念書,以後也不會再外出求學,也沒有什麼癖好,書童自然也不用考慮了,而景弟年紀也不小了,屋裡又一直空著,也的確需要個貼身丫鬟。
想到這裡不由暗歎,轉頭向身邊看清,卻發現王妃正盯著自己愣神,疑惑間,王妃似清醒了一般,清亮的眼眸緩緩將自己掃過一遍,最後停在身前自己渾圓的凸起,又看向自己,雙目彙聚,輕詩感覺臉上微燙,紅暈漾開,心裡卻是一驚,知道王妃要說些什麼,不等她開口,便輕柔說道,“時間不早了,王妃若沒有什麼事,輕詩便回房休息了”
秦王妃看到眼前的羞紅不已的輕詩,臉上淡然一笑,也便沒有為難,柔聲說道,“嗯,走吧,正好一起。”
“嗯,好。”聽到這裡,輕詩暗鬆一口氣,臉上的紅暈退了不少,跟著王妃,一起進了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