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楊公主 故人又走一個(2 / 2)

長生 陳琢 5922 字 2024-03-30

也難怪,見到曉瑞的第一個問題便是:你要不要吃點什麼。世人見麵常常會問“吃飯了沒”,再者,就是“可否平安”。

曉瑞雙唇微啟,麵對這一連串的人物和結界,很久都不能接受。謝意綰說出來風輕雲淡,但誰又知道麵對自己丈夫和三個孩子的故去是何等感受?何況,凶手皆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死了,都死了,那幫人都鬥死了,留的是雙腿殘廢的五皇子登基。”

謝意綰又深深的歎了口氣。

當年的五皇子,是所有皇子中最不得寵的一個。雙腿,應也是在奪嫡之爭中被人害的。

“我先前,我小的時候最看不起他了,母親不爭氣,自己也不爭氣,總是隨遇而安。我還總是讓他替我跑腿辦事,他總是答應,我還嫌棄他蠢。”謝意綰又說,“可誰曾想,就是他這般的性子,留了他一條命,而他的那雙腿,是為了保我。”謝意綰說著再也控製不住,手背捂著嘴巴,輕聲抽泣起來。

曉瑞上前,站在她的旁邊,輕輕拍了拍她。

她雖然真的是神仙,但悲憫凡人她能做的隻有拍拍她。

苦...

自古帝王家皆無情,有情者要麼墜落深淵,要麼身居高位,但結局,總是悲哀的。

“你可還記得,芊銀和煙慕。”

曉瑞點點頭,“我知道芊銀。”知道連芊銀的結局。

謝意綰吸一口氣看向天花板,說道:“煙慕啊,算得上是陪我最久的,她是我們三個中,結局最好的了。她嫁給了個商人,好在幸福快樂,雖然一直沒有孩子,但夫妻恩愛,前幾年,病逝了。從此世間再無人,無人陪我走完剩下的日子。”

曉瑞歎息道:“我從未想過,大家會如此。”

謝意綰笑了,笑得苦澀,“早就該想到的,有什麼意思呢。”又看向曉瑞,“你要不要去見見...五皇子?”

曉瑞想了想,還是搖頭,“算了,你就當我是專程來看你的吧。”

謝意綰垂下頭去,“你說我死後,能不能像你一般,成了神仙。”

曉瑞抿了抿唇,“神仙沒什麼好的,悲傷的,痛苦的,都得一直記著,死了就是灰飛煙滅,屍骨都不會留下,回不來的。”

“可人世間苦啊,我不想再來一遭了,你說,你說我為何白白來這一遭。”

對啊,為何白白來這一遭,又沒人問過自己,也白白受了一生的苦,最後還是獨自閉眼,無人憶起。

過了好久,曉瑞才開口問道,“那後來呢?”

謝意綰眼睛無神,平靜的說道:“後來?哪有什麼後來,他們都是在中途走的。”

曉瑞本想再安慰些什麼,但謝意綰抬頭看她,“曉瑞,你與景王的佳話,早就傳遍了京城,大家都覺得,你們二人雙雙升仙,成了一對眷侶,而這也是,這延福閣的主打戲曲。”謝意綰頓了頓,“延福閣三個字,也是因為你們。我其實很羨慕你的。”

“我沒什麼的好羨慕的。”曉瑞說。

謝意綰笑了一下,“那是你不懂。”

又不懂。怎麼所有人都在說自己不懂。卻又沒有人讓她明白。

“不懂...很多人都這麼說我。”曉瑞語氣平淡。

謝意綰撫了撫曉瑞,“我這一生,見過的人也不少了。而你的眉目,也有些許憂愁。”

曉瑞笑了,“還真是勞煩您,注意我的憂愁啊?”

謝意綰也笑了,仰頭大笑,“年輕的時候想輸贏,到了現在,隻求得內心安寧。我原先四處結交官員,皇子,但最後才發現,這條路,還是得我一個人走,很多事,還是得由我自己想明白。”

曉瑞看向她。很多事,得由自己想明白。

花開,花落。一切的一切皆化作煙雲而去。

白府退變成延福閣,而延福閣,又該變成什麼。

曉瑞無法乾涉變遷,也同樣無法乾涉凡人的命數。

“我早就想好了,本打算放到酒裡,這樣伴著酒香還甜些,可下人遲遲不來,我就不罰他們了,跟著我也吃了不少苦。你是我這一生最後的安慰,我總算完成了我的願望,謝謝你,沒想到最後是你聽完我的一生。”

“我不能乾涉,但我可以陪著你。”

謝意綰高高舉起一個藥瓶,亮藍色的藥瓶與黃色格調的屋子顯得十分違和,但就是這樣一個藥瓶,結束了荒唐的一生。

嘴邊血落,藥瓶落,淚落。

“今天不開戲,孩子們又要傷心了。”

謝意綰在曉瑞的注視之下,就這樣離去了。這像是緣分,沒想到來凡間這一遭,還親眼見證了謝意綰的玉殞,還是在昔日的白府。

但曉瑞卻更加難以釋懷了,不隻是傷心與謝意綰的死,而是她突然感覺到,身為神仙,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卻更加強烈,世間的愁苦,悲情,她能做的就隻有悲憫。

曉瑞忍不住眼淚,但仰著頭不讓淚水留下來。

怎麼都走了呢。

雖然在凡間的時間也不長,但...就連白府都不曾留下。

終究,最怕的分彆接踵而至。先是雀青師姐,如今又是凡間舊人在她麵前結束悲慘的一生。胸前的心跳越發猛烈,有什麼東西壓著曉瑞,喘不上氣來。

願她下輩子。

“願你平安。”

...

離開了延福閣,曉瑞悵然若失。

走在街上的人群中間,正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時,曉瑞卻突然感覺身後不對勁。

回頭看去,並無異常。

曉瑞提高了警惕,仿佛又在慢悠悠的走著,但注意卻一直放在身後。

過後被人盯著的感覺又有了,這次曉瑞回頭看去,卻發現了不遠處房頂之上的一抹十分顯眼的素白。

她的時間,好像也不多了。

嘶...好像本來就不多。

等曉瑞回到華桐山,早就過了申時了。蕭宿也是等了許久,好幾次不放心都回去找她,就是一直沒找到,直到曉瑞回到院子,蕭宿的一顆懸著的心才終於落下。

“你這是去哪了,這麼久?”蕭宿上前問道,還看了看曉瑞,確認全身上下都安好才罷休。

曉瑞的思緒本不在這,但回神後卻笑道:“我沒事,就是...中途有些餓了,去找了點吃的。”

蕭宿點點頭,“那就好。那現在呢?還餓嗎?”

曉瑞笑著看著他,“咋啦?你做了好吃的?”

蕭宿也笑了,“自然。”

二人進屋,曉瑞發覺飯桌上擺著的正是鮮糍粑,酥香糕之類的。

曉瑞的嘴角平了一下,沒多說什麼,依舊笑著坐了下來。

“我們分彆後,我便又回到了那個攤子,我看上次你喜歡吃,就買了些,但早就涼了,我就試著自己做。你嘗嘗看。”蕭宿也坐下,滿懷期待的看著曉瑞。

曉瑞拿起一個酥香糕嘗了嘗,“不錯,挺好吃的。”

蕭宿不好意思的笑了,“那我去做飯。”

曉瑞拉住他,“誒,不用了,我吃這些就夠了,你要不陪我坐會吧。”

但蕭宿卻說,“那怎麼行,吃這些肯定不飽肚子,我再去做些,吃不了就做少點,但主食還是得吃的。”說完,便一頭紮進膳房。

曉瑞看著膳房的門,失了笑容,又將隻吃了一口的酥香糕放回到了桌上。

她哪還吃得下。

蕭宿興致勃勃的做了些家常菜,但端菜出來的時候卻發現曉瑞早已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而桌上變化的隻有剛剛咬了一小口的酥香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