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頓時愣了,錘子一下從手中滑落,立馬下跪:“三皇子千歲!老奴有眼不識泰山,老奴該死,老奴……”
慕允辰根本不想搭理這種人,眼神飄向那小丫頭,看她仍低著頭,心想她定是嚇壞了,便吩咐道:“去找大夫給她治治。”
“是,奴才遵命。”小廝不敢有絲毫怠慢的下去了。就算這庶出小姐再怎麼不濟,這三皇子的命令總是要聽的。
慕允辰徑直走到那丫頭麵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也就隨便問問,知道又有何用呢?自己總歸要離開,救得了這一次,那下一次呢?後來的慕允辰想起這一幕,不禁感慨,或許當年她留在李府,反而會活的很好,總會有新的丫頭進來,她也總會熬成有地位的丫頭,或許還會用今天她所受的這些去招呼那些新的丫頭。而這些年來,反而是他,這個自以為是救世主的自己,害她一次又一次差點丟了性命。
李景妍抬起頭,“妍兒,”依舊傻傻地笑,“我叫妍兒。”
多麼鬼使神差,一個丫頭就算再沒受過規矩,也該知道不可隨意抬頭直視自己的主子。可她卻這麼做了,從來沒對老爺夫人做過,也沒對少爺小姐做過,今天,卻對三皇子這麼做了,真是中邪了嗎?
終於看清了,忽略的究竟是什麼,是眼中淡漠,一如自己。雖是笑著,可那份笑意卻從未到達過眼底。
隨便交代了幾句便離去了,那什麼周姨也是不了了之。
當晚,太子興起,便在李府住下了。
是夜,月明星稀。
“以上。”江離彙報完畢便退下了。
原來如此,是李府的庶出小姐啊,沒想到儘受此待遇。據江離的調查,李景妍的母親出自平凡人家,無權無勢,但是非常美麗脫俗,可惜紅顏薄命,兩年前便香消玉殞了,李毅夫是武官,軍務繁忙,怕是不知這小妾受儘那善妒的大夫人多少折磨。就算荷塘為她而建又如何?隻是徒增大夫人的嫉妒之心罷了,況且,這木訥的武夫,竟也不知好好待他的小女兒,竟生生地放任下人將她虐待至此,實在是……
可這,關自己什麼事呢?
心緒有點不寧了,慕允辰慢慢踱了出去。
月色皎潔,周遭一片寧靜。
“娘——”輕微的呢喃聲傳來。
是她。
月色下,依稀見她好像梳洗過了,麵容清秀靈動,哪有半分癡傻模樣?可是,那眉眼間卻多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悲傷。
她很瘦,很瘦很瘦,肯定沒吃好飯吧。慕允辰不禁開始可憐她了。
忽地,那丫頭綻開一抹笑顏,“爹爹今天特地關心我了呢,關照我說要好生打理下呢。”
原來這就滿足了嗎?到底是平時受了多少虐待,才會對這樣一句話如此欣喜?好好打理下?這話,可真是隨意呢,自己就經常說,“把鳶尾好生打理下”“把偏屋好生打理下”“把父皇賞的那隻鸚鵡好生打理下”……諸如此類。
“就不恨嗎?”不知為何,看到那笑容會覺得如此礙眼,又如此心疼,便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開了口。
李景妍驚了下,太過於沉溺於自己的思緒,竟沒發現身邊有人,實在大意。
斂斂心神,轉頭,微笑,“三皇子。”
“為什麼?”慕允辰沒頭沒腦地問,自己都不知問的是什麼。
“因為啊,”李景妍唇邊的笑意更濃了,“是我的親人啊。”
是了,因為是親人,所以逆來順受。
“那周姨她們呢?”慕允辰決定明明白白地問清楚。
沒想到慕允辰會問的這麼直接,李景妍心中晃了下神,但最終還是開了口,“何必呢。”對他,她不想隱瞞。在聰明人麵前隱藏自己,很累,況且,告訴他又何妨?畢竟兩人今後不會再有什麼交集。
回答地淡然。慕允辰知道她說的是實話,看她依然微笑,心更疼了。宮中女子勾心鬥角,自己早有所見識,用的還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他想到自己的母妃,那樣溫柔的母妃,沒有一點爭名的心機,卻因美貌受到眾人的嫉恨,於是自己隻能暗中培養勢力,以求將來能保護好母後。
可眼前這丫頭小小年紀,卻心思極深,要說手段,隻要她想,稍加曆練,絕對會玩得很高段,可是,她卻不屑於爭取什麼名利。這樣的人,自己真的未曾見過。
“我,”李景妍想想,反正以後都不會再見,現在說說也沒什麼,況且人家三皇子又怎會將自己放在心上呢?於是這便又開了口,“我想如果我不反抗,隻是笑,他們會覺得我傻,打著打著便覺得無趣了。”
看著慕允辰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景妍噗地笑了,“真的哦,現在他們很少打我了哦,時間也短了許多。”歪頭眨眨眼,竟溢出幾分狡黠來。
慕允辰愣了下,這還是白天那丫頭嗎?分明是判若兩人。
“喂喂,殿下殿下,回神了!”景妍用手在允辰眼前晃了晃,這一晃,袖子便滑了下去,露出胳膊上密密的鞭痕和棍傷。
是月色過於煽情了嗎?似乎,今夜,兩人都有些失控了。
一把擁住眼前的人,大概是從小都不曾有過如此的憐憫之情吧,一時間竟心痛得無以複加。
“妍兒,妍兒,你怎可如此美好,心境竟如這月光般澄澈。”
李景妍這回可真是傻了,這麼動情的話,還有這個擁抱,算什麼?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慕允辰又不著痕跡地將景妍拉離了自己的懷抱,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
轉身,沉寂許久。
凝望滿池荷塘月色,慕允辰淡淡又開了口:“妍兒,你可願跟本殿走?”